祁连山下

作者：徐迟　

十
　　但是，在孙健初发现石油露头，报告到资源委员会，要求派钻探机前来之时，那主任委员却不肯派。他竟然复电说他没有钻机。
　　见鬼!地质学家真是生气起来了。他连连拍发了两份电报，措辞严正，要求两台钻探机，至少一台!可是，回电还是说没有。资源委员会好大的衙门，却连一台钻探机也没有?也拿不出?他不能相信。既然如此，当初何必要派遣他，西出嘉峪关，万里迢迢的，去寻找石油呢?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后来不知怎的忽然有了。怎么样的又有了钻探机呢?后来发生之事，就是地质学家自己也始终没有明白。反正，后来就是有了。
　　其中有这样一段插曲：资源委员会那时确是没有钻探机，有几台破家伙，早已失灵了。老爷们是万万想不到的，孙健初真给他们找到了石油!重庆传说了这一个重要的发现。《新华日报》的记者很快探听到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接着红岩村里又知道了，如何地质学家拍来急电，要求钻探机，而资源委员会没有能满足他的要求。一了解到这个情况，八路军驻渝办事处就给中共中央发出电报，请示能否由陕甘宁边区设法帮助那个虽已建立了功勋，然而孤立无援的地质学家。
　　中共中央的领导人接电后，决定从过去日本人和美国人在陕北延长油矿建矿时留下的钻探机中，支援两台。全部器材，连同钻探工人，连人带马，一并送走。
　　枣园回电到了红岩村。办事处通知了资源委员会。
　　共产党出钻探机，支援玉门的石油勘探工作。这是多么奇妙的一个新闻!国民党内部曾秘密地讨论了这件事。当初，孙健初曾提出来过，他要在鄂尔多斯地台寻找石油，要是真让这个魔术师在那儿找到了石油，不就糟啦!这就要落到共产党手掌之中啦!幸亏当初没有同意他。这一件事做得对!至于现在，在嘉峪关外发现了石油，而延安要派工人送两台钻探机去，这可不可以同意呢?可以!可以!钻探机钻出石油来，是国民党的；钻不出石油来，是共产党的。据说，蒋光头那晚上主持会议。他说出了那样的警句来，所有在座的人都笑了，像狼群嚎叫一样。大家得意忘形了。
　　地质学家并不知道个中底细。他忽然又接到了重庆来电，说有钻探机两台，从陕北延长油矿拆卸下来的，不日即可起运，命令他作好准备，早日开钻，钻得石油，以资异日之开发也。等因奉此!
　　我们的地质学家当时却也没有想到，陕甘宁边区政府的办事效率那样高。电报接到了没有十天，钻机已运抵兰州，从兰州起运前来了。
　　孙健初那时是在赤金。五天以前，他迎接到以傅吉祥为首的钻探工人们和两台老式的顿钻。两卡车的套管钻杆和其他零件。
　　傅吉祥年方三十五岁，却有十八年工龄，说话带点河南口音。看他身躯魁梧，两眼炯炯，处事干脆有力，经验丰富，在工人中很有威信。
　　过了一日，他们一清早驰车出发，运送器材到老君庙。在赤金外三里地的公路旁，坐在车头，驾驶员身边的孙健初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倒卧在戈壁滩上。一个急刹车，他们跳下车去看。这人昏迷不醒，但仍然有救。他们急忙原车回到赤金，将他抱进屋里，进行了急救。他动弹了，但没有醒过来，发高烧，说呓语。孙健初听他在昏迷中说了些法兰西语，大为惊奇。
　　器材车还是开走了，自有测工为钻工带路。傅吉祥和孙健初两个却为了这个人留了下来。一连三天，傅吉祥悉心看护着这不知名，又不相识的遇难者。我们的地质学家还认为这是侠义心肠，十分感动。言谈之间，他对这个钻探工人是倾佩有加的。在守护病人的期间，他给这工人讲解一些地质的知识，他学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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