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子的门前有一棵百年老树,夏天郁郁葱葱,树冠留下大片阴影,可供数十人纳凉。
我曾问婆婆,这树多少年了,婆婆说:“我婆婆说她嫁来时就有了。”婆婆的婆婆活到96岁,1988年去世,有蒙古族血统。
今年,这棵百年老树死了。
公公86岁,看着死去的老树,喃喃地说:“树都死了,我也要死了。”我们不信,哪知, 10月4日公公住院,15日去世。
我拍下这棵老树,我知道她有灵性。
这棵老树见证了一个家族的变迁,乔家从山东到大连,在大连已达200余年,家谱里,“世”字辈的人有几百人,“元”字辈的上千人。婆婆2003年去世,公公成了家族不散的象征,每年春节,家人千里万里从北京、广东、广西、香港、英国等地赶回来,聚在老人身边,享受团聚的温馨。大年初一,公公站在前厅,给前来拜年的子孙、亲友发红包,那气派真是开心。里面的钱不一定多,但人人都有,就是求个吉利和红火。
去年,公公开始坐轮椅了,今年春节,他在轮椅上发红包,这情景给亲人们留下暗暗的伤心和担心。
春节过后,那颗老树没有长出叶子来。远近的山水都绿了,可是,这棵树,只有枝子空对苍天,没有叶子绿起来。
公公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他平时不会说好听的话,一辈子话语生硬。有一天,他把大女儿叫到身边,对她说:“爸对不起你。”
姐姐就哭了。姐姐60多岁了,可身材苗条,嗓音清脆。她小时候的梦是报考音乐学院,可是,那时家里太穷了,穷人家的女儿是最早辍学的人。姐姐不满16岁就上班了。
好在姐姐的儿子大学毕业,孙子也3岁了。她说:“我不记恨爸。”虽说不记恨,可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还是流着泪的。
公公走时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憾。他为孩子们留下了一些财富,这些是他在改革开放初期率先创出来的。
我是1986年嫁到婆家的,25年了。
门前的大树是一道风景,远远地就能看到。每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从北京回大连,看到树冠就知道:公公婆婆一定在树下等着呢。三十晚上我们在树下放鞭炮,火树银花亮透半边天。
暑假回去的情景也是历历在目,树下欢聚,20多口人的大家族在树荫里嬉笑。侄子们爱讲笑话,大树也跟着笑,有时候,大树笑得发抖,抖落几片叶片。孩子们就捡起叶子,抢着,对着太阳看叶纹。
婆婆话少,却善良大度,女儿们买来菜,买来鱼,买来被罩,她都给钱。她不给别人添麻烦。
婆婆一辈子省吃俭用。据说,她年轻时是旅顺有名的美女,大家闺秀,嫁到乔家,50年代先后生了5个孩子。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和十年文革,国家穷,辽宁更穷。辽宁的供应以“二两”闻名全国,油二两、糖二两等等,怎一个穷子了得。婆婆把吃的穿的留给老公和孩子,自己苦着自己。
改革开放以后,日子终于好过了。可是,婆婆习惯了节省,我们买回去的好吃好穿,她都舍不得自己享受,总是把儿孙和嫁出去的女儿们叫回来,人人有份。
婆婆一辈子没给自己花过什么钱,晚年,她得了胃癌,在北京301医院手术,术后的维护等等,她把一辈子属于她的钱数基本上花完了。从这个角度说,上帝是公平的。大夫说术后她还能活半年,婆婆硬是活了两年半。她舍不得离开子孙们,舍不得留下老公。婆婆走前,最后几个小时几次昏迷又苏醒过来,终于等到老儿子海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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