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魂儿都出来了。方梅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她惊喜地喊道,爹,你看! 岳太平心里有数,说,也该红了。 这一年的辣椒走俏,岳太平和方梅也就没日没夜地拣最熟的采摘。辣椒红得很快,仿佛瞬间的迸发,刚摘过一片,一片又红了。两个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了。农人只有在丰收时才会显得如此慌张,好像自己不该得到这样多的东西,太多了,就像得到了一份远远超过了他们付出的回报,过于慷慨了,反而让他们领受不了。辣椒也似乎不想早早地离开枝条,还想在地里炫耀炫耀,你的手一挨上去,它就叫起来。摘下来还会叫一次。也该摘了,一个个都长得肥硕鲜红,往手心里一握,手就满了。 方梅的手指很快就被辣椒染红了,像是点燃了。岳太平很喜欢看她摘辣椒的样子,微黑的红润的脸上沁出了密密的一层汗珠子,一绺短发贴在眉尖上,把手伸过去,一拉,就把一串辣椒拉到了怀里,胸前就是火红的一片,岳太平看得眼睛都红了。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女人。 也是在这个季节,也是在这片辣椒树丛里,女人正在手忙脚乱地摘辣椒呢,一双手却从后面把她放倒了。女人还以为是他呢,闭着眼睛发出快乐的唉哟声。但是岳太平看见了。方孝国像撒完了一泡尿似的,从辣椒树丛里走出来,恰好被他看见了。岳太平还以为他真是撒了泡尿。岳太平走到女人身边时,就明白了,女人的裤子还没提上去呢,浑圆的肚皮和两条光溜溜的大腿都露在外面,漂满了从枝叶间漏下来的光影。他听见身上的骨节嘎吧响了一声,扑上去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就是两耳光。女人就明白了。女人一明白过来,就低着头满身尘土地走了。 又能走多远呢。一个女人离开了土地,也就只能沿着湖汊子走进那个大湖。图个干净,也图个方便。湖乡女子就是这样,生和死都离不开那个大湖。女人是用鱼网捞起来的,像是睡着了。她活着时,和岳太平在一个被窝里滚了多少年,他看惯了她睡着了的模样。她死了,也还是那副模样,只是多了一张网。干净是真的干净啊,那浅棕色的鱼网又越发衬出了女人的鲜亮。从每一个网眼里透出来的都是干净和鲜亮。女人胸前的那两座山峰把鱼网顶得高高的,挺立在那里像是很激动。女人的两个颧骨被水浸得通红的,像两个洗干净了的红润新鲜的苹果,让他牙痒痒的,想去啃,想去咬。 女人真是傻啊。这村里有多少女人都被方孝国睡过了,没见谁去死,都活得好好的。岳太平真是傻啊,这又算个什么事呢,你就这样去扇女人的脸。一直到现在,他还在犯迷糊,女人究竟是方孝国害死的,还是他岳太平害死的,还是她自个儿把自个儿害死了?想是想不清楚的。若是能把世上的每一件事都想清楚了,这个人也就活得未免太不真实了,也没有什么意思。岳太平现在也很少想了,连做梦也极少梦见那个女人了。不觉之间那个女人已然走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现在令他久久地惶惑着的,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的儿媳妇。 方梅在他跟前不再像早先那样羞涩了,方梅有时候甚至很放肆了。她撩起褂子的大襟抹着脸上的汗水时,一截肚皮就会毫无顾忌地露出来。这使他既惊骇又烦恼,结婚都半年了啊,她的肚了还是这样平坦,还是像缎子一样光洁。娘卖的那小子真的不行啊,愣是没把她给种上。但方梅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开始他看她的肚子时她还挺紧张,现在一点也不了,像是忘了,把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是块好地呢,岳太平想,胸脯挺得像两座晃动的山峰,屁股圆得跟个小磨盘儿似的,长身,细腰,一副水汽充盈的风流模样,眼睛又活泼,像有鱼在里面跳跃。这样的一个女人,你种什么,她都能长啊。岳太平是过来人,他的眼睛贼着呢。 方梅要把系在腰上的网袋解下来,网袋里已装满了辣椒,快要拖到地上了。绳结是系在腰背后的。方梅的两只手朝腰后面伸,却够不着那个绳结了。 方梅喊,爹。 岳太平的头皮硬了硬,去帮她解。他把手伸向她被绳子束得细细的腰肢,手指尖直哆嗦。其实这没什么。农人在地里干活,是少不得你帮帮我我帮帮你的。你给她解解绳结,她给你上上肩,没点儿协作不行。可岳太平觉得,他给她解绳结的这个动作分明已带着夫妻间的亲昵了。岳太平心里很紧张,又感到一阵极大的痛快。他突然想一下子把她放倒了,撒一回野。他的每根手指都像勃起了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指缝间慢慢充满了血色。 一种突如其来的欢乐情绪把两个人都控制住了。方梅的身体不动弹了,她的腰肢绷紧了,弦一样,仿佛用手轻轻一触,就会尖叫起来。继而就把整个身体都绷得紧紧的了。有些什么东西正强劲有力地想要迸射出来。她开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岳太平嗅到了,蓬勃,湿润,像雾一样的气息,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氲氤弥漫了。这是女人的味道,是女人从身体的最隐秘处散发出来撩拨和唆使一个男人的。他好多年没有闻到过这种气味了,好多年了。岳太平感了下来,阴沉得像一块石头。仿佛这样才可以把自己身体内敏感的神经压抑住。 他阴沉地问,你这带子怎么系的? 方梅似乎也缓过气来了,说还没有解开啊?是不是成了死结了? 是成了死结呢。岳太平费了一番功夫,还是把它解开了。一个人手不发抖,多麻烦的死结也能够解开。只要手不抖。 解下的袋子撂在垅沟里。花眼的网袋里,颜色渐渐地堆积起来。堆得像一座山了,岳太平就要把它们搬到地头停着的牛车上去。他把肩膀伏下来,方梅就给他上肩,他的肩膀很宽,天生就是能背东西的。 方梅说够了,爹。 他说,加。 方梅又加上一袋,说够了,爹。 他说,再加。 他有的是力气,使不完的劲,像扛着一座山似的,走向地头。方梅看不见他了。方梅眼里只有一座山,轰轰烈烈地,走向地头。但垅沟里却是人踩出来的脚印,每一个脚印,都极大,极痛快。 方梅微微睁开眼,微笑着。她感到幸福。 和这样一个农人在一起劳动是幸福的,你永远都不会觉得累。你会为他不断创造出来的一个个奇迹而惊喜不已。秧苗出土了,你会惊喜一下。枝干拔节了,你会惊喜一下。开花了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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