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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的奇异与奇异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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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义小说恰如其分地复制了小人物的生存环境。意识流?黑色幽默?神话象征?喔,那些玄妙的玩艺儿是留给知识分子使用的。 这种观念逐渐成了一种限制。小人物的内心单纯一些,不像知识分子那么复杂,他们对于形而上学的玄思十分麻木。这可能削弱小说的心理深度。然而,熟悉小人物的作家很快会发现他们的种种独特的心理紊流。北北的《李四》是一个出色的短篇小说,它精确地抓住了小人物的心理紧张,精彩地写出他们内心的较量、抗衡、崩溃和突然的转折。《让八哥发言》,那个少言寡语的男孩也满肚子主张,决不是一个呆头呆脑的木头人。 这个意义上,《花生是贼》有些不同凡响。这部小说动用种种超现实的叙述技巧再现一个民工——一个摔成了植物人的贼——的奇特心思。意外的效果出现了。病床上那个纹丝不动的躯体内部出现了一个活跃的、动人的内心。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内心。也许,这部小说表明了一次成功的冒险,北北开始为自己打开了另一个巨大的叙述空间。 谁在讲述故事?我不得不再度提到文学与性别的关系。谁?——一个女性作家。 北北对于性别与文学的关系不以为然。她曾经打了个俏皮的比喻:作家就是作家,文学又不是公共厕所,非得男女有别——她试图捍卫的是高于性别差异的文学。的确,如果仅仅按照性别差异分割文学版图,人们肯定会遭遇一系列难以克服的问题。然而,这并不能否认,作家的性别正在文学之中产生作用,如同种族或者阶级可能产生作用一样。谈论性别与文学的时候,可以对北北的小说提出这个问题:她是否看到了男性作家无动于衷的盲点?这时,我愿意集中谈论她的三部中篇小说:《美乳分子马丽》、《寻找妻子古菜花》和《转身离去》。 《美乳分子马丽》带有喜剧色彩。马丽是在市井氛围之中长大成人,没心没肺,贪图享乐。她唯一的癖好就是一次又一次顽强地隆胸。隆胸是她对付生活的唯一手段。出人头地靠的是隆胸,缓解受骗的痛苦也是靠隆胸,最后,赢取一个新的生活转机还是借助隆胸。增大乳房是挣扎,是反抗,是慰藉,也是打入男性社会的秘密武器。除了一对突出的乳房,她还有什么?这个喜剧背后存在小人物的尴尬,存在市民的俗气,还存在某种女性的悲愤——通常,这是男性所无法体察的悲愤。 如果说,“看”常常尖锐地反映性别的差异和交锋,那么,北北时常坚定地、尽管可能是无意地维护女性的目光。《寻找妻子古菜花》是一部相当精彩的小说,无论是叙述学、文本结构还是人物性格的大幅度转折,这部小说都可能提供各种有趣的话题。这个故事中的每个人几乎都以非常偏执的方式寻找自己的人生答案:妻子跟一个陌生的木匠私奔,男主人公开始了千山万水的寻找。痴情苦恋男主人公的乡村女教师奈月,默默地在一片奚落之中支持他的寻找。男主人公空手而归,终于和奈月相聚。然而,沸腾的一夜之后,奈月的理想如同玻璃器皿般地粉碎。转捩点出现于黎明:奈月突然发现,男主人公身上的肉竟然跟村里的其他男人一样难看。奈月也出走了,继续帮男主人公寻找名叫古菜花的妻子。宁可随便下嫁什么人,奈月也不能忍受偶像的任何瑕疵。身上的肉很难看?根据男性社会的理性,这是一个渺小得不可思议的理由,然而,北北坚持用女性的逻辑主宰最后的结局。 如果说《美乳分子马丽》和《寻找妻子古菜花》聚集于生活的某一个局部,那么,《转身离去》是在重大的历史事件背后发现了一个女性的独特境遇。半个世纪之前,一个质朴的乡村女孩匆匆被媒人引到了城市,嫁给一个即将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战士。新婚之夜的黎明,战士奔赴朝鲜,并且战死疆场。从此,这个乡村女孩在一所老房子守着战士的奶奶过日子。她是战士的妻子,但她与战士仅仅相处一夜,没有人向她提及遥远的战场和危险的战事,战士从未给她写信,战士在黎明离去的时候甚至没有向她正式告别,看都不看她一眼,这是她一辈子都不能释怀的痛。然而,她不能抱怨媒人的蒙骗,也不能抱怨男人没把自己当回事——这一切对于死难的烈士又算什么呢?无所等待之后,她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生活位置。她无法回到乡村,乡亲的眼里,她已经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城市人,在情感上又无法与丈夫的奶奶相依为命,她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奶奶甚至把战士的牺牲归咎于她带来的晦气。她后半辈子无法再有爱情,更不会有所谓的幸福生活。她断然把自己丢进最绝望的深渊中,自虐,再自虐,将心灵的伤口越撕越大,将痛戳到最极致。这是一部撼人的小说,强大的历史合奏曲响过之后,一个女性的独特命运幽然而现,令人唏嘘。 谁在讲述故事?这个问题的潜台词是,性别意识形态可能隐蔽地涉及故事的讲述。当然,性别决不是讲述的全部。任何一个富有个性的作家都不可能完全沉没在某种共同体的普遍品质之中。对于这些作家说来,脱颖而出的首要标志是语言风格。这就是第三个问题:如何讲述故事? 北北的语言风格相当特别。俏皮,机灵,锋利。如果说,反讽包含了刺人的一面,那么,俏皮就温和得多。反讽具有超过叙述对象的智力高度,这是挖苦和讽刺的依据;相对地说,俏皮的目的在于有趣。北北的俏皮甚至喜爱一种相反的策略:降低自己的高度。自嘲是她的拿手好戏。北北时常分辨微妙的语感差异,热衷的程度犹如运动员信赖球感。她的遣词造句极为灵活,口语与书面语巧妙地汇为一炉。所有的词汇仿佛都积存在那里,轻轻一触就滔滔而出。她的小说制造了一种富有魅力的叙述;因为这种叙述,一些平淡无奇的事件和人物竟然意趣横生。 这里,我想提到文学教科书常用的两个术语:叙述和描写。叙述是一种简略的交代,是粗线条的勾划,叙述之中的故事时间走得飞快。“半个世纪过去了”,一句话轻松地打发了五十年。相反,描写是细致的摸挲,是工笔描绘,描写之际的故事时间是停顿的。叙述隐藏了故事的运动方向,描写是局部的静止放大――卢卡契曾经分别将二者衔接到现实主义与自然主义之中。然而,自从拉美小说飓风般地刮过之后,自从“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这种句式风行以来,叙述与描写的功能开始混合;许多时候,叙述裹挟了描写。如同许多作家一样,北北的叙述舒卷自如,疾徐有度,各种描写动态地穿插于叙述的间隙。这使小说保持了一种轻快的节奏。北北常常在俏皮的叙述之中不动声色地完成了故事内部种种复杂的回旋和衔接。《王小二同学的爱情》线索分歧,纠葛重重。然而,小说的叙述从容不迫,举重若轻,诸多人物的不同情节一网打尽。 轻快与俏皮的交织肯定会形成叙述的快感。某些时候,北北可能被这种快感迷惑,以至于收不拢自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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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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