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便看到《寻找妻子古菜花》。在令人厌倦的阅读折磨中，我们终于等来新的经验形式对小说的介入。这是一篇逸出阅读惯性足以点亮目光的小说，也是一篇富于想像力创造力让人欲言又止可作多重分析的小说。在人们谈论小说的可能性时，北北以她的这篇作品实现了某种探索和超越，展示了创作主体精神道路多样化的情态。它告诉我们，小说不仅是反映论的也是主体论的；是作家创造的一个艺术的世界，它来自一现实又高于现实，小说是“有意味的形式”。难能可贵还在于，北北在小说的现实性与可能性间保持了适度的张力――既不向传统阅读形成的惰性妥协，又未把小说变得面目全非。
　　在故事高潮到来之前切入叙述，本是短篇小说的经验之谈，北北把它运用于中篇创作，一下子拉紧了这篇小说的叙事节奏，逼迫我们和主人公李富贵一道，在寻找古菜花的岁月里做漫长的精神之旅；我们在等待一个结局啊！作品开头那二百字的交待速度极快，大有刀劈斧剁之感。这得益于作家对母语的认同和对汉字表意功能的熟知。“雨下得很大，箭一般一条条刺下来，直戳地上，地上出现一道道小坑”，这样的语言是叙述也是描写，不会让人感到厌倦。小说以李富贵寻妻作为情节发展的横向线索，又以叙述和追忆做纵向的交待。两条线不是机械地划分而是有机地融合，我在阅读时一再停下来琢磨它的结构，我想这应该是一篇可供文本研究的小说，我们分明感觉到它的骨骼和肌理。当然，没有脱离内容的形式，一切形式也是内容。文本秩序映射心灵秩序，文本结构反映作家的精神向度。
　　如果说好的句子是诗眼，那么好的细节便是小说眼。北北小说的细节很好，很用心。细节这间的过渡很讲究，所憾这些已为许多作家包括名作家有意无意地忽略，而我却觉得这些地方才考验着作家的耐心与功力。奈月这个人物很成功，作者并未把古菜花作为描写重点，这是北北为我们设置的叙事圈套。古菜花只是一个符号，为了支撑我们的寻找，奈月才是北北的内心映像。这个寻找过程仿佛一条外在于生命的逻辑索道，使我们的阅读沿着它的轨迹做愉快的滑行。然而小说的结尾却出人意料，它颠覆了全部叙述也颠覆了我们的阅读，这是命运的随机选择对结局的改变，也是北北关于真相的告白。这样的结尾使小说有了寓言性，提示了奈月蛰伏于内心的深刻自欺――只有女性作家才能真切感情和深刻表现这种自欺。我曾对“女性写作”有过大不敬的言辞，北北这篇小说让我遭了报应，看来何时何地都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必须承认，男性读者对女性文本的解读是有局限性的，他难以克服性别差异在理解上造成的障碍，这也是我为这篇小说写评点时感到困难的缘由。

冯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