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的《王小二同学的爱情》（中篇小说，载《人民文学》2002年第3期，《小说选刊》、《新华文摘》转载），是那种读时放不下，读过忘不了小说。虽然我经常读小说，但这种感觉并不常有。
　　小说的主人公王小二，是个8岁的小学生。由于儿童的贪玩天性，也由于父母的疏于管教，顽皮、淘气的王小二，把一切都当成了儿戏。他除了对电视上五花八门的各类广告脱口而出外，几乎没有认真地对待过什么事情，包括给他惹了大麻烦的“情书”事件——给同班女同学刘巧儿写信。那是因为去小店买红领巾时，看到了一种淡蓝色的印有卡通女孩的信纸，觉着好看便买了回来；尔后上语文课时，对《骆驼与羊的》课文感到腻味，在翻看信纸时又觉着上面的卡通女孩很象刘巧儿，便随手写下了“亲爱的刘巧儿……。不料，这样一个无心的玩闹之举，却被老师看作了“早恋”，被母亲认为是“发情”；愤怒的老师问不出王小二个究竟，又是批评又是揪耳朵；更有刘巧儿的母亲找到学校，不仅骂小二是“小流氓”，还当众扇了小二两个耳光。事后，王小二被作了两个星期不能带红领巾的处罚，他被老师叫上讲台，继续接受训斥，“王小二眼里有了泪水，泪水瞬间就从高耸的鼻梁两侧往下流，或进嘴，或经过嘴角抵达下巴，再滴答滴答地滚落到红领巾上。”
　　作品读到这里，感觉便会不自觉地发生微妙的变化，如果先前还只是看王小二的“热闹”的话，那么这会就要为王小二鸣不平了：王小二的所作所为，出于小孩的天性，也许有些任性，也许不够得当，但值得那么小题大做，大动肝火，乃至大打出手么？这不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是十足的以“成人”之心度“儿童”之腹。再进一步说，王小二得到了应有的家庭教育了吗？得到了起码的家庭温暖了吗？没有，都没有。不仅没有，父亲王大一和母亲蓝彩荷还一直为他是不是亲生，还相互扯皮不已，甚至还去做了DNA的亲子鉴定。为了更多的挣钱，为了个人的自在，他们一先一后都离开了家里，王小二只好被“安置“到不愿多管孩子的外公那里。王小二是有不少毛病，但王小二的小毛病，都是大人们的大毛病引发出来的，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北北用欲抑故扬的手法一路写来，让你渐渐地就从一出儿童的闹剧，进入了成人的悲剧；尔后由王小二这面成人世界的“哈哈镜“，照出了成人自己的失职、失责与自我放任、自我迷惘。最为有趣的是结尾的一笔：当两家大人争斗不息，互不相让，甚至闹到了法院时，一时找不到当事者——王小二和刘巧儿了。原来两个孩子一起在玩“挖洞”的游戏，完全忘乎了所以。小孩本无事，大人自相扰，这是一幅对照多么鲜明又多么让人深省的画面！这篇小说以幽默笔调，写出一个看似轻松的故事，却让人读过之后，不得不做一番在现今这个电子媒体时代里关于社会、伦理、道德等诸问题的深刻思考。

白 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