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诸王走上议事堂,感到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大单于端坐在虎皮坐褥上,神情格外肃穆。
“算起来,我雕陶莫皋为匈奴单于已有十八年了,”单于幽幽开口:“草木已绿了十八次,那一年刚刚拱出土壤的小白桦也在世间度过了十八个秋冬,那年产下的小马驹已是高龄的祖父了,而那年的稚嫩小童却出落成非凡神逸之人!”
诸王注视他,预感到他要说出某件重要的决定。
“我们的伊屠知牙师,他从长安归来,掌握了文化和文明,他聪明辨析,能知悉遥远的未来,明白事理能深察隐微的事情,他懂得顺从上天的义理,知晓民众的急难。他的渊博和智慧是你们和我远远不能企及的。伊屠知牙师,他正像伟大的呼韩邪单于期望的那样,成为能够引领匈奴帝国走向一个崭新天地的年轻君王。”
诸王哗然。天父呵!大单于是怎么了?
“你们不要惊讶,匈奴需要由伊屠知牙师来统领,他的聪慧如天之涵养,他的睿智如神之赐予,我已决定退位,由伊屠知牙师承继匈奴的‘撑黎孤涂大单于’”
“大单于!”诸王情不自禁地叫起来,“您不能退位啊!”
“您是天所立,只有上天才能让您从单于之位上退下!”
“大单于,上天还没召唤您,您的筋骨还硬着呢!”
“不错,我还没老,我的手臂还擒得动猛兽,我举起长弓还能射中高飞的猛禽,但是,这里,”单于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却已不行了,治理国家靠的不是君王的臂力,而是他的头脑。我雕陶莫皋没有博大的智慧,深广的学识,不知该引领大匈奴帝国向着何处去。”
“不不!大单于,您何以这样贬低自己?您继位以来的十八年,匈奴牛马布野,边塞和平安宁,民众衣食无忧,您是匈奴人爱戴的君王呵!”
“大单于,伊屠知牙师从中原汉土学会了些匈奴人陌生的新曲调,回来叽叽喳喳地唱给您听,他所说的一切完全不适合匈奴,天父在上,若把帝国交给他,谁知道他会弄成什么样子!”
单于的提议遭到诸王贵族们的一致反对,最后,且莫车等人声泪俱下,抽剑架在自己的颈上:“大单于,我等愿以一死来表明对您的热爱!”
大单于落落寡欢地回到阏氏身边,宁胡阏氏早已听到了议事堂传来的吵嚷声,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大单于,伊屠知牙师现在继位不合适,您不能退位。”阏氏直接了当地对她的君王说。
“怎么?阏氏,难道你不希望你的儿子君临匈奴的天下吗?这可是每一个阏氏梦想的事。”
“大单于,臣妾自然希望儿子能够成为匈奴帝国贤德英明的君王,但是,为君者,必要以功德服众,以品行和才能使人心悦诚服。如今,知牙师刚刚学成归来,纵然博览群书,得大汉名师教习指点,具备了一定的文采武功,却还未及施展,匈奴人还未感受到他带来的福泽,知牙师还未给自己建立昭明卓著的资绩,所以,他此时荣登单于之位,自然不能让诸王心服。大单于,还是先让知牙师去施展他的抱负吧,让他为匈奴的万民做些有益的事情,如果他真具君王的德行,明智而不骄奢,高贵而不懒惰,仁爱而又威严,平等而又公正,诸王民众们依就他便会像葵盘倾心向日,百谷期求雨云。”
“阏氏说的有道理!”大单于紧索的眉头放开了,满面朗晴,他捧起她的手,深情地凝看她,“阏氏真是我匈奴帝国贤明的皇后,照耀大匈奴的一颗福星!”
就在大单于衷心赞叹他心爱的宁胡阏氏时,他的众阏氏乱了营。她们的儿子均已长大成人,这些王子都成为拥领一支或数支万骑的王,也就是说,他们都有资格角逐单于之位。长期以来,他们的母亲饱受复株累单于的冷落,因为宁胡阏氏的光焰罩住了单于的眼,使他不再望向别的女人,她们也不想枉费心机地去争得君王宠爱,但她们却可以为儿子的前程狠下功夫,她们教导儿子要在大单于面前恭顺谨慎,并要不失时机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本事,那时,伊屠知牙师还远在汉土长安,王子们所展示的不外乎为驭马,擒狼、克虎等匹夫之勇,却着实赢得了单于的奖赏,他们手中掌握的万骑都是靠勇武得来的。女人们满心欢喜,她们的心思和丰满的躯体所迸发的热情都投到为儿子争夺单于之位上,她们忘记了伊屠知牙师,他在她们的印象里还是个咿呀哭叫的小东西,对她们的王子完全构不成威胁。 那时,她们只是彼此防范、警惕、争斗,甚至像斗架的鸟一样互相揪扯着羽毛,直扯得鲜血淋漓。可是,现在,伊屠知牙师仿佛从天上飘然降下一般,长大的小王子俊美神逸,不仅学得满腹才学,且武艺超群,又满口是匈奴的未来,匈奴的振兴,果然大单于被他迷惑住了,今天就在议事堂上提出让位于他。女人们觉得自己多年的努力和辛苦,自己唯一的幻梦给突然出现的小王子轻易地击碎了。她们猛地愤怒了,这些阏氏——呼韩邪单于和复株累单于的阏氏携手联合起来,展目四望,寻找着她们的敌人,女人们真是奇怪得很,照理,她们该怨自己的儿子,该怨大单于,怨小王子伊屠知牙师,可她们竟一眼盯上了宁胡阏氏,把她放进她们仇恨的眼中。
阏氏们聚集在吉拉塔的帐子里,咬牙切齿地:“她夺去了匈奴父子两代君王的心还不够吗?她还想要她的儿子成为统领匈奴的大单于!”
“天父呵!你为何如此护佑这个中原汉女?难道天父也被她的美丽倾倒了吗?”
“你们瞧见大单于注视她的眼神吗?大单于把她放在身边看了十八年也看不够,这个女人肯定是在汉宫里学会了一手我们都不具有的魅惑君王的法术,紧紧缠住君王,要他按她的心思行事。”
“天父呵!我们的儿子纵使力能拔山又有何用?她只要轻轻施展魅术,单于就完全受她摆弄。”
这时,帐中陡然间爆发一阵粗野的笑声,众人转看去,原来是吉拉塔。
如同居娜一样,多年的幽闭日子使吉拉塔的容貌变得阴郁可怕,脸上的肌肉因心中的仇恨而拧绞成一条条的,肌肉间遍布一道道深刻的沟壑,深陷的眼窝像冬日的冰河一样漾着冷森的寒气,吉拉塔依旧不妆扮,让久已不洗的干硬的头发像残破的旗帜一样飘荡在风中,召示着她这个曾经被复株累宠爱的匈奴最尊贵的女人的深重痛苦,她要人们一见到她就像见到灾难,她整个人无声在控诉做为女人的悲哀和不幸:看吧,这就是女人的命运,不论你拥有过怎样的美丽,不论男人怎样信誓旦旦地说他永远宠爱你,你都逃不脱被丢弃和被羞辱的命运!恨和痛苦让吉拉塔的声音变得粗嘎嘎的,像乌鸦或某种不祥的鸟类的叫声,人们听到后,都禁不住避之而去,唯恐沾惹 [1] [2] [3] [4] [5] [6] [7] [8]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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