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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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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就像魔指。孩子们在这魔指的指引下,心心相印地,起舞。 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历史规律不可抗拒不可抗拒…… 不过是一些铿锵有力的、简单的动作。张采分解着它们。张采的肢体长时间停 留在一个又一个姿式上,就像雕像。但是她还是无法使他们在歌声的节奏中把这一 切串联起来。张采急出满头大汗。最后总是姚均平出面解围。姚均平先打一阵手语, 然后就在手风琴上用他天才的手指示意。又一阵手语,又示意。只是示意,姿态夸 张,却并没有按响琴键。一切在无声中热烈地进行,看上去那么庄严和默契。张采 置身于那个神秘和奇妙的世界之外,忽然觉得非常、非常多余和孤独。 “教我手语吧?”张采终于对姚均平说。 他看了看她,然后慢慢做出一个手势。“老师。”他解释。 张采笑了。张采模仿着。很笨拙。很稚气。张采说,“老师。” 他又做出一串手势。非常奇妙。有一种女人的妩媚和绿意扑面而来,“猜猜, 这是什么?”他说。 张采想了想,“春天。”她回答。是春天。1971年的春天就这样悄悄来临了。 张采在这个春天学习手语。她骑一辆破旧的飞鸽牌自行车走在通向王村的道路上。 风把她的脸吹得粗糙起来也鲜艳起来。从飞扬的头发中她闻到了湿润的春天味儿。 树叶开始发芽。她喜欢树叶发芽苦涩清新的气息。她也喜欢手语。情况正在变得好 起来。她已经会用简单的手语和聋孩子对话。在这个春天她教会了他们这样几个舞 蹈:《东风吹战鼓擂》、《北京有个金太阳》,还有《草原女民兵》。在孩子们完 全学会了挥舞马刀难度较大的《草原女民兵》的时候,她的手语也日渐纯熟。 这个春天她很爱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手。她用手说话。用手倾诉和呐喊。她十 指缭乱地飞翔在镜子中,这使平凡的、羞涩的、貌不出众的女孩儿平添了一种神秘 和妩媚。她身体里的花悄悄开了,那种幽香不为人知。她骑车走过苏醒的水渠,渠 两岸倾斜的坡上野草破土而出,柳树变得柔软和翠绿。她很快活。 现在他们常常在一起,除了排练的日子,他们有时也会一起出去,去看演出。 听说哪里的宣传队不错,有什么新节目,他们就跑去观摩。看演出永远是张采最热 爱的事。幕布一拉开,音乐一起,张采就把真实的世界遗忘了。她看演出时的专注 和沉浸让姚均平感到有趣。不管多破的节目多么糟糕的演出也从不能真正败坏她的 心情。演出结束,她总是怅然若失。 “你爱舞台,是想做演员吗?”有一回姚均平问她。 “我爱舞台,”她回答,“是想做观众,看一场永远不闭幕的演出,到死。” 她语气忧伤。这使这句稚气的话听上去有一些荒凉。姚均平笑了,姚均平说, “原来你是个隐士啊。忘了请教先生的尊姓大名,是姓陶还是姓阮?” “姓诸葛。”张采也笑起来。 姚均平就是这样一个快活的男人。他使生活变得明朗。忧郁的张采也不知不觉 变得明朗起来。那变化是奇妙的。在有些瞬间,这个瘦骨伶仃不起眼的女孩儿忽然 变得非常灿烂,就像被天穹的光刹那间照亮了一般。姚均平注意到了这变化,他惊 讶又有些忧虑。她热爱这份工作。她珍惜它。他想。可是他并没有把握使她一定能 够得到它。 有一天他们看了一出小歌剧,无影灯下颂银针一类的。那里面的男主角为了治 疗聋哑患者用一根银针反复在自己身上做着试验。有一个性命攸关的穴位,据说一 针下去,或可使哑巴说话,或可使会说话的人变成哑巴。男主角举针要朝自己这个 穴位扎。幕后响起伴唱: 这支银针,重千斤。老张他奋不顾身为人民。 老张唱:宁在我身上扎千针。 群众:扎在你身上痛在我们的心。 那伴唱很好听,慷慨激昂。那扮演老张的男人唱得更加慷慨激昂。剧情发展到 最后,石破天惊,那哑巴青年终于喊出了“毛主席万岁!”虽然是意料中的结局, 张采依然很激动,张采说,“什么时候我们的孩子也能演这么一出歌剧?” “那是幻想,”姚均平回答,“永远不可能。他们听不见音乐。”他悲哀地说。 她从没见他这样悲哀过。她很吃惊。“为什么?他们不是正在恢复听力吗?总 有一天他们会听见的。” “这一天是哪天?”他转过脸望着她,他一向光明的眼睛显得黯淡和茫然, “多少年之后?我们能不能看见?” “你怎么会这样想?”张采忽然激动地叫起来,“奇迹不正在我们身边发生着 吗?他们不是已经开口说话了吗?” 他笑了。“我也以为我看见了奇迹。我也以为他们真的听见了,或者,正在听 见,可是,你都看到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还是听不见!” “可他们在开口说话啊!” “那是模仿!知道吗?模仿!他们模仿我们的口型,这是可以做到的。聪明的 孩子可以做到这个。从前,有一个叫海伦·凯勒的外国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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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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