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天影》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长亭怨慢》

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上一词点染前人诗句，潮水句用刘禹锡金陵诗 “潮打空城寂寞回 ”意，芳草句用辛词 “天涯芳草无归路 ”意，日暮两句用崔灏黄鹤楼诗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意。下一首词见长亭树而生感，用《枯树赋》语：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树若两句，翻 “天若有情天亦老 ”意，措语亦俊。

姜夔词，既重音律，又崇格调，语言凝炼，想象无穷，余味不尽。

首先，凝炼灵动，响亮而又自然的语言特点。杨万里称白石诗“有裁云缝月之妙思，敲金戛玉之奇声”亦可以之评词，所谓敲金戛玉，即张炎所说：“字字敲打得响”，即要求语言凝炼，灵动而又响亮，能深刻表达作品的思想内容，且神韵俱见，耐人寻味，此白石词极突出的一面。如

1 、动词的炼字，将自然景物的静态美转化成动态美。

“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点绛唇）“商略”二字极生动活泼之致，又反衬出寂的意境。

“燕燕飞来，问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淡黄柳）问字上呼下应，灵动而具韵味。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暗碧。”（暗香）压字用得极好，写雪后湖上梅花盛开，压倒春寒。

2 、用字凝炼，如：“淮南皓月冷于山”（踏莎行），“嫣然横动   冷岳飞上诗句”（念奴娇），“但悟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暗香），在清绝的环境里，用“冷”字表现词人孤洁的性格。

3 、灵动表现在对虚字的运用上，虚字能使语言转折灵活，流走自如，而又传神入微，而且能邂免平铺直叙的缺点，试看《疏影》一词：

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几乎是每一句用虚字，自为开合，变化虚实，跌宕曲折，留有余韵，音节上给人以谐婉灵动之感，内容上启发人由怀古而思今，生出无限暇想。

4 、用字与音乐配合，善用去声字。万树《词律》： “名词转折跌宕处多用去声。”在平上去入四声中，入声可作平，上声界乎平仄间，唯去声由低而高，最为响亮动听。所以领头处，换头处，多用去声发调，在歌唱时可增加跌宕飞动之美。如《扬州慢》一词中，句首多使用去声字：过、尽、自、废、渐、杜、算、纵、二、念，全用去声。

其次，咏物见志，想象丰富的比兴手法。白石词中用香草美人式的托物以见志，显示出驰聘自如的想象力量。自出心裁，变化多端，不落前人窠臼，自有独特新隽的格调。如《莺声绕红楼》是通过咏柳以寄寓身世家国之感的词：“人妒垂杨绿，春风为染作仙衣。垂扬却又妒腰肢，近前舞丝丝。”词从人妒柳写到柳妒人，化无情为有情。又如咏荷花出于污泥而不染，以喻皎洁光明的胸怀：“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念奴娇》），把荷花比喻为含情脉脉的美女，不说赏花得句，反说花的微笑弥漫着高洁的情调和清新的气息，从而启发了诗人的诗兴。接上句又写道：“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形容荷盖顾影自怜，犹如亭亭玉立的仙女；“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写荷花零落迟暮，是伤美人，也是自伤。

再次，小令蕴藉、大篇开合而又着重结尾的章法结构。小令善寓情于景，虚处传神，往往提空点出自然景物，以显示古今盛衰之感。如《越中览古》：“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室女如花满春殿，只今唯有鹧鸪飞”。姜夔在《点绛唇》中写尽昔日繁华后，结尾说：“今何许？凭栏怀古，残柳参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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