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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潮》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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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里上班。赵老巩就让四菊找发廊里的朱朱姑娘,给朱全德这个老东西报信。本来定的是六点钟上船,可是还不见朱全德的影子。赵老巩在心里骂着朱全德,可他确实是不着骂,不长时辰就把这个老东西给骂来了。他那里知道朱全德夜里让老婆辣花给他做了一件新衣裳。朱全德听说自己也成了海港的一名职工了,还有了一种空前的紧迫感。他远远地看见赵老巩坐在船上等他了,就急煎煎地小跑了几步。 “老朱头,你个老东西,给你办事,你还迟到?”赵老巩坐在船上骂着。朱全德赶紧陪着笑脸,咳了几声,说他给赵老巩带和酒来了,还说喝了酒就跟他继续摔跤。赵老巩看见朱全德的身量像船板一样宽厚,很结实。白蓬蓬的头发遮掩着额头上的青筋,青筋上涌着血,放着豪光,大喉结发出粗糙的闷响。赵老巩笑着说:“你这个老东西越活越壮实啦!俺可摔不过你喽。”朱全德看着赵老巩很衰弱,耷蒙着的老眼像两个深墰,雾朦朦的浮着一层倦意,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激动起来。他心里好一阵难过,他想自己看守灯塔的时候,也拽上赵老巩,把他昔日的激情重新调动起来。他就故意拿话激怒赵老巩:“老巩头,你不跟俺摔跤,俺不怕,俺可刚刚上班,你别一口气喘不上来,去见阎王爷,俺可没空给你悼丧。”赵老巩果然就上了朱全德的圈套,尽管他的瘦得干枯了,一条一条的肋骨像要破皮而出。还是恼怒地骂着:“老东西,你才该死呢,俺遇上了这样的好年头,还要活些时候呢!”朱全德就缩着脖子小孩儿吃奶一样地笑着。 实际上,赵老巩自己是知道啥时候走的,他已经在祖宗留下的太极斧上照见了自己的老脸。太极斧上的映出的小亮点,是一轮一轮的,带着褐色的斑点,那是长寿斑。祖上说多时在太极斧上看不见那个斑点了,离搂着阴面斧见阎王的日子就近了。所以,赵老巩划船的时候十分卖力。近来,赵老巩时常丢魂,丢了魂,就在黑夜里端坐在太极斧下,听斧头发出的声音,是一种神秘的嗡嗡声。声音里小乐也说话了,男男也说话了。整夜整夜地听这如生命流淌的声音,特别是听到尾声,老人总是反反复复轻轻唤着两个字:天——眼——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赵老巩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念叨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天窗开了。这两个字仿佛用斧头给楔进骨头缝里去了。 把船摇过防潮大堤,就见到了岛上的灯塔。两个老人看见这种灯塔时,简直惊得目瞪口呆。这是用钢筋混凝土建造的,共有九层,异型塔内有三根巨大的壁柱支撑着,旋转式的钢楼梯。在三层楼高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暸望圆厅,坐在圆厅里可以喝酒,可以看见远处的渔船和轮船,看见老蟹湾的每个角落。朱全德拽着赵老巩哼哼着爬到楼顶,看见一个钢质的大灯笼。比赵老巩的八福灯要大几十倍。双闪白光比太阳还刺眼,赵老巩见到这光与太阳光相碰的时候,眼球像铃铛一样鼓出了眼眶。他眼一黑,缓缓坐在铝合金櫈上,闭上眼睛。大海的波涛凝固了,海是这样沉寂,这样沉寂。忠勇的海魂在这一刻化作永远的礁石。朱全德很茫然地看着他,问:“老巩,你咋啦?喝口酒,眼睛就不会痛啦。”赵老巩依然没睁眼,嘴唇哆嗦了一下,就感到朱全德的酒瓶子嘴塞进了他的嘴巴。一向馋酒的赵老巩双唇紧闭,任冰凉的酒液在他的脸上缓缓流过。酒和着老人的泪水一起流淌下来,流淌很慢很慢—— 赵老巩终于说:“天眼,俺看见天眼啦!” 朱全德愣着:“天眼?哪有天眼?” 赵老巩说:“天眼的后面,有俺的小乐,俺的男男,俺的船,俺的太极斧!”他苍老的脸上挂满了浑浊的泪水。 朱全德的鼻子一酸:“是看见了,看见了!” 朱全德赶紧把赵老巩扶到三层的暸望圆厅里,缓了一会儿,赵老巩才从天眼的幻觉里挣脱出来。船形的墓碑不见了,他们脚下响起了呜隆呜隆的响声,抬头望去,早春波光粼粼的宽阔航道上,有走过威风凛凛的轮船方阵。赵老巩抓着朱全德的手说:“老朱头,俺在此早造了一辈子的渔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轮船。俺就叫它船精吧!” 朱全德热切地呼唤着:“轮船再大,它也得看俺这灯塔眨眼睛。” 赵老巩心头一热:“不,是天眼。俺活了这把年纪,才知道灯塔就是天眼。老蟹湾的天眼啊!” 朱全德含着眼泪笑着:“对,老哥,是天眼!” 船队隆隆而过,卷起了一道道浪花。不是风暴潮掀起的浪花。浪花被太阳染得红红的,灿灿的红光刺亮了百里长湾。海天之间颤动的是一颗巨大的感动的泪珠。被感召被震撼的泪珠啊。看见它,即使血是冷的,也会因为这心与海的碰撞而燃烧。亲爱的人啊,从前的一切就忘得干干净净吧,你的容光你的故事,就珍藏在这小小的天眼里啦,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天眼就会告诉你新的生命是如何在阵痛里诞生!(完上一页 [1] [2] [3] [4] [5] [6]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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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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