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郊的心路历程在唐代诗人中是个特例,一头往悲剧里钻,仍不知悲苦,一头扎进溢满忧愤布满坎坷的失意生涯,永无尽头的期待。
唐德宗贞元十二年(795)的那个冬日,凛凛寒风透过窗棂,掠过京城的考场,孟郊这次藏了寒气,学了吴兴老乡钱起,他很佩服钱起在考场上写出“曲终人散尽,江上数峰青”的佳句绝品。到底水平在,加上心态的调整,试题《日五色赋》、《春台晴望》,孟郊诗中出现了“少年三十士,嘉会良在兹”佳句,算是诗眼,他的试卷被相中。二月金榜题名,人生的高峰顿现,那个时辰在孟郊的眼里,实在看不到一丝的萧索悲凉之气,长安城里的大街小巷尽是些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孟郊骑在马上欣赏这人间美景心情真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个一生苦噙的诗人,难得一见云开日出的笑脸。孟郊这首诗之所以流传,是因为触摸到了所有登第和落第之士内心深处的柔软。但在千古传诵的背后,却是千古讽吟的笑料,做官的渴求如此强烈,如此的不顾诗人风采,过分的喜悦是过了一点。我们姑且原谅这位叫花子饥饿中要到一碗白米饭时的心情。
唐代设科举以网罗天下英雄豪杰,给了庶人入仕的机会,天下有才之士都要去搏一搏,科举分进士科和明经科两类,有才华的都冲进士科而去,明经科死板简单,只要死读些“四书”、“五经”书籍,便无大的障碍。那个官至宰相的元稹,早孟郊三年及第,年方弱冠,该是风光之极,可恨中的是明经科,一生为悔。每年应进士试来进长安的,逾千人,及第者不过二十来人,那个竞争也是血淋淋的,首试即中的极少,都要连考几次后终于中榜。多数人则是一辈子未能及第。“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很多名人都有过久困科场的境遇。四十六岁的孟郊尚属少进士之列,及第那几日,是他人生里最为风光之时,参加为时艳羡的曲江宴,探花于名园,题名于雁塔,倍享荣宠,这上天的感觉,自然让他头脑热乎起来,自己毕竟几十年心血倾注,这个名分来之不易。
孟郊中进士是四十六岁,这个光环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十年寒窗,孤灯苦读,漫漫长夜,悬梁刺股之后,才有马蹄轻疾的风流,有衣锦还乡官袍加身的荣耀,来之何等的不易,由此生发疯狂,不算过分,然这个梦似乎做得太长又破碎得太快了,琼林宴上刚排上座次,却又匆匆离开。按科举规矩,考进士由礼部主试,中榜后并不授官,只是有做官的资格,还须由吏部主试的鸿词或书判等特科,录取后授官,开始又多在秘书省、集贤院作校书郎、正字;任满才下基层作县尉,了解些民间事,锻炼治理办事能力。县尉虽小,却非轻易得到。
孟郊有他自己的想法,官帽是母亲要的,诗人是自己要作的。孟郊贫穷,但不属穷酸的文人,吟的不是不着边际的陈腐诗句,也不是偶然的自娱,更非错位的尴尬。而是直面人生,他在精神的角斗中试图超越自我,然终不见所为,仿佛孤傲的天鹅,在茫茫的山野难以找到栖身之所,不断地开放自我,而实际还在笼子里,越来越自我封闭着,囚禁着,在更深的领域纠缠着。存在纠缠着意义,那幽远的诗韵里,跳动的是鲜活的人的灵魂。
二、宁愿苦其身,决不苦人格
后人把唐朝的世界设想得很美,鲜花到处,奇葩到处,美到处,那种鲜活不时在唐诗的纸片凸现出来,春江花月,桃花流水,大漠孤烟,葡萄美酒,渔舟唱晚,煮茗插花,所有的灵感都生发在这个艺术的时代。
唐玄宗走后,唐帝国换了天地,也换了人间,替他守摊的尽是些走过场的角色。这座李唐大殿没了那分霸气,宫廷渐渐失去往日的威严,皇上也许流失了太多的精液,整日萎靡不振。大唐王朝的脸上露出了倦容,无法找回往日的光彩,这大概是健康的肌体患有绝症的前兆。德宗碌碌无为硬撑了几年,在孟郊辞去县尉的第二年死去,太子李诵即位,也是个性无能者,长期病卧宫中,煎药的气味弥漫皇宫。不管事倒也落个清静,让东宫旧僚王叔文“掌舵”,王大概是个文学爱好者,把郑余庆、柳宗元、刘禹锡这些才子标异了出来,委以重任。李诵久病不愈,宦官集团强迫他传位于太子李纯,是为宪宗,于是朝局大变,柳宗元、刘禹锡遭贬,史称“八司马事件”,随即而至的是西川、夏绥、镇海节度使先后反叛,政府军四出平叛,即便如此,李唐江山还未到捉襟见肘地步。长安道上,仍挤满了求荣入仕的人们。
唐代的用人制度讲究个“制衡”,礼部选人,吏部用人。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