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干

　　刘家科的散文多次读过，也读过多篇。这一次他的散文集《乡村记忆》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我又系统全面地读了，心里面突然被拨动了一下，发现刘家科居然通过他的散文写出了一种我们已经渐渐遗忘、渐渐疏远的生活节奏，那就是隐藏在乡村生活之中的宁静、舒缓和悠远。
　　纵览刘家科的散文，发现刘家科写乡村的农事、农具、农人，写乡村的风声雨声吵闹声，写乡村的风情、人情、世俗情，力图把一个消失的或即将消失的乡村社会再现在文字之中，让我们感受到老百姓的生活比文学家的想象力更加丰富多彩更具魅力。而在这旧日生活表象的背后，是以当下的高速运转的都市生活作为参照的。
　　近二十年来的现代化进程，让我们的生活有了日新月异的巨变。我们开始陷入到一个不能自拔的高速旋转和巨变的都市生活中，快节奏成为不可抗拒的生活主旋律。高速公路的四通八达，民航、磁悬浮这些以速度取胜的交通工具，GDP的疯狂增长，不断刷新我们的生活指标。也越来越浓缩我们本可慢慢消受的生活内容。互联网的出现，更减少了信息传播的周期和信息损耗，快捷、快速。或许“一夜情”这个感情怪物最能体现当下生活，考察“一夜情”的过程，你发现它与我们传统的男女之情在程序上并没有精简，但它的进程却是高效而可怕的。因为这种高速、高效，却少酝酿，“一夜情”普遍受到质疑和谈论。
　　刘家科的《乡村记忆》显然是一部怀旧的感伤的书，他在散文中写了乡村的骂街、吹牛、闹洞房、出殡、拜年、抓阄、打赌、砍草、卖柴、洗面筋等等日常生活的小故事，是对过去生活的追忆。他的代表作《骂街》是一篇很有嚼头的文字，是绘声绘色的乡村一道独特的景观：骂街，写了骂街的场景、人物和类别，让人忍俊不禁，农耕时代的独特的文化传播和信息集散全在这骂之中了。可“自从村里有了高音喇叭，骂街的就逐渐少起来，再后来，几乎就没有会骂街的人了。用广播喇叭发布信息，调整心态，倒是比这骂街效率高得多，也文明得多”。可是，村里的生活“便少了一种特色和味道”。刘家科把这骂街比作古老乡村生活的伴奏，没有它，乡村生活自然要显得有些残缺。刘家科写这篇散文时，乡村的城市化肯定没有发展到今天这个分上，只是一个高音喇叭这么一个“电子产品”，就让乡村古老的伴奏消失，足见作家思想的敏锐和目光的犀利。骂街作为信息的传播和情绪的宣泄，和高音喇叭相比，在传播速度和覆盖面上，自然处于劣势，它的被淘汰，就在于缓慢。但高音喇叭和刘杨氏（散文里写到的人物）的骂艺术相比，自然要枯燥要公文化得多，也缺少那种泥土般的底蕴。不过，骂街也许是人性不可更改的特性，如今我们听不到乡村里的骂街声了，也听不到胡同、弄堂里邻里的吵闹声了，但在网上，那些扔板砖的，依旧是骂街的延续和变异。
　　《乡村记忆》中有一篇叫《结柳儿》的散文，和他的其他篇幅短小的散文相比，这一篇有些显长，可能是刘家科散文篇幅最长的一篇（或之一）。这篇散文饶有兴趣地描写了结柳儿（蝉，结柳儿是当地的叫法）的生长过程，并把自己童年的往事融入其中。“我童年的夏天，大半都与结柳儿有关：膜结柳儿爬儿（结柳儿的幼虫），戳结柳儿，射结柳儿，套结柳儿，戳结柳儿爬儿。”乡村生活和童年生活的慢节奏，和当下的快节奏的动漫时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结柳儿虽然没有随着城市化的进程而消失，但刘家科记忆中那些慢悠悠的童趣和乡村记忆却难寻踪迹。 　　
　　刘家科的散文让我们发现了乡村记忆中的慢的节奏和慢带来的精神休闲和思想愉悦，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这样的文字自然无力去对抗，足可珍贵。我们会发现我们在拼命追求高速度、高效率的极限之后，真正能栖息我们心灵的却是缓慢的甚至有些迟钝的安静的绿色世界。另一个方面，散文这种古老的文体，是不是也是种慢的节奏、慢的艺术?至少人们需要快速的快餐的刺激的文化消费时，该去找电视、找网络。
　　或许，《乡村记忆》告诉我们说：时代啊，你慢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