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敏,1999:127)
这是更为广泛的革命动员。如果说阶级复仇并不是全体中国人的愿望的话,那么民族自立却是全体中国人的共同愿望。大多数知识分子,本来不是革命的同情者或参与者,但对共产革命后赢得的民族解放却衷心感动。1957年“鸣放”期间,北京大学教授傅鹰说:“我一生的希望就是有一天中国翻身,现在这个希望实现了,所以我拥护这个政府。共产主义我不了解,从书本上看的来说,意识形态方面我不见得完全同意,但共产党把国家弄成现在的气派,我拥护它。”(朱正,1998:53)
1991年初,本文作者在广州文德路的地摊上买到美国学者斯潘塞写的《改变中国》一书,大意是说,数百年来西方各式人士纷纷来到中国,试图以自己的观念改变中国,但从明末的汤若望到1950年代的苏联援华专家,不但未能利用中国人,反而被中国人利用了,最终无不以失败而告终。从文德路转到北京路,在新华书店看到折价处理的香港三联版的《可爱的中国》,恍然悟到,方已经提前回答了斯潘塞的问题:因为你们想欺侮我,所以你不可改变我。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是可供政治家利用的巨大力量,却又不是任何一个政党都可以利用的。韦君宜回顾她在“一二·九”期间的经历:“我们回到学校,愤怒充满胸膛。政府不支持爱国,只有共产党才说必须抗日,左派刊物毫无保留地支持学生的抗日运动,愚蠢地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政府,共同把我这样的青年推到了共产党的旗帜之下。”(韦君宜,1998:2)国民政府没有立即抗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人理性的考虑,但在沸腾炽热的舆情中,这与卖国没多大差别。虽然国民政府后来不顾胡适等人清楚的声音着手抗战,但其政治信誉已经受到极大损害,革命却因此借得了滚滚洪流。
当然,在实际的政治运作中,如何运用民族情绪是要讲究艺术的。1941年,“中国人民的伟大朋友”苏联与中国人民的死敌日本订立条约,苏联承认日本扶植的“满州国”,日本承认苏联扶植的蒙古国,理所当然地引起国人反感,党的一些老朋友如沈钧儒、黄炎培、王造时等当一些民主人士因此向苏联提出抗议时,周恩来找他们谈话,希望他们“不要在狭隘民族主义情绪之下一时冲动”;抗战胜利后,苏军在东北犯下抢掠奸淫的恶劣行径,党领导下的左派学生也按兵不动,《新华日报》则发表“爱国不等于排外”的社论。但1946年“沈崇事件”出现后,一些大城市却出现了有组织的反美大游行。(李慎之,2001:109)同样是士兵犯罪,对苏联和对美国就不一样,原因不难理解,革命者此时要借重苏联之力推翻美国支持的蒋介石。在至高无上的革命利益面前,民族主义的感情不是受到忽视,而是受到重新塑造。
4、农民革命
苦难可能永远不能摆脱,压迫不一定遭遇抵抗。逆来顺受、一切都是命的传统观念可以有效地消解创造自己命运的冲动。要使客观需要转化为主观自觉,要使主观自觉转化为一场现实运动,需要方志敏式知识人与军事家。
革命需要知识分子的催化和激活。赣东北根据地主要创始人中,方志敏和吴先民都曾在省城南昌受过教育;黄道和邵式平曾在北京师范大学读书,受到过李大钊的教育,他们都已不再是原来意义的农民。在经历了11年的教育和3年党的教育、积累了相当的革命经验之后,方志敏于1927年下半年回到故乡,联络几位同志,以“平债分田”为号召,破除群众的习惯心理,动员他们起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先是培养骨干,然后再由他们向其他人宣传,“你邀猪仔狗仔”,“他邀大仔细仔”,一两天就召集了三四十个人,他们宣誓画押:“斗争到底,永不变心”,成立了“第一个农民革命团”,随之向周围农村扩散。“横丰像一个革命的火药桶,我毫不讳言的,我是燃线人,我走进横丰,把这火药箱的线点燃着,火药爆炸了。”(方志敏,1999:40)年关将近,县里的收捐委员照例到农民们自发开出的小煤窑来收捐,经过启蒙的农民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委曲求全,“性情暴躁”、“学过一些武艺,力能敌住两三个人”的农民革命团团长兰长金不但痛骂还打了收捐委员。此人逃走后,农民们有些后悔:明天县里一定会派兵来报复。他们一边集中起来准备厮杀,一边请来方志敏。方立即把自发转为自觉,作出暴动的决定,全县一半地区五万多人参加了这春雷第一声。横丰县城里的一营官兵因此不敢出来,两个月后,暴动失败了,但农民与官府的对立态势已经形成。1929年,红军击破了敌人为防止红军藏身的砍树运动,极大地鼓舞了农民的信心。从此,赣东北数县迅速赤化,根据地雏形崭露。
革命需要转入职业军队的军事对抗。横丰年关暴动前,方已经组织了“弋阳农民自卫军”,武器主要是方志敏从鄱阳搞来的十支枪。暴动后,方志敏先是挑选农民军中的积极分子二、三十人组成脱产的游击队;1928年6月正式成立红军独立团;1930年7月扩编为独立师,1930年9月成立红十军,下辖三个团共3万多人。1933年初红十军调入中央苏区后,方志敏又迅即在地方武装的基础上成立新的红十军。他明白,没有正式的武装军队,“农民革命”云云只是一句空话。终生种田耕地的农民可发当兵却不一定组织军队、指挥打仗,革命的军事人才多由旧军阀和国民党输送。1928年,经过邵式平的运动,中士班长匡龙海等“七十余名白军士兵,哗变来当红军。这不但突然增加了我们一倍以上的武装,而且给了我们一批中下级军事干部,使原无多大战斗力的红军,逐渐强大起来,而且成为能战的红军——这就是红十军的基础。”(方志敏,1999:49)匡龙海后来成为新十军的代理军长。1929年冬,中央派参加过北伐和南昌起义的周建屏来到赣东北,先后任团长、师长、军长,成为赣东北主要军事领导人。周建屏原是滇军团长,北伐时受朱德教育参加共产党,与方志敏感配合很好。方志敏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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