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牦牛情话

作者：王宗仁

　　我最初见到野牦牛是上世纪50年代末，在羌塘草原。上百头的群体野牦牛，风吼雷鸣般从青藏公路上呼啸而过；最近一次见野牦牛则在进入新世纪的第二年，在可可西里的一片泥沼地里，一头死去的野牦牛，虽然两只长角已经残缺不全，仍然威风不减地站立着，同行的牧民次仁泽巴告诉我，情种雄野牦牛，性欲特强，为了争抢妻妾，豁出命来与情敌斗架。这就是一头在情场上败下阵的雄野牦牛，它死不服输，雄气犹在。
　　野牦牛被誉为“雪域美神圣”。它身体高大，粗壮，通身披挂着黑长且密集的毛，很像漂亮的披衣。它的颈下及腹部两侧生长着足有一两尺高的垂毛，在雪地伏卧时，是天然的铺垫，可以保暖。尾巴上的毛波浪般鬈曲着，蓬松，柔美。两肩处各有两块腱子肉高高隆起，更增添了它的坚毅和威武。一般的野牦牛体重在七八百公斤左右，重量级的可达千余公斤。它卧地可占一间房，远远看上去像草地上矗立着一座牦牛帐篷。在野生动物中野牦牛的抗寒能力首屈一指，它终年自由放荡地活动在人迹罕至的高山峻岭、山间草地、雪野冰川及沼泽草甸等人类难以生存的“生物禁区”，零下四五十摄氏度的酷寒也奈何它不得。海拔4000米甚至5000米的雪线上，照样是它们生活的乐园。
　　野牦牛的好斗是出了名的，它们斗架靠的是那对巨大的长角。这角最有特点了，差不多有80厘米长，根部直径40厘米粗。两只角之间可容一个穿皮袄的牧人乘坐。两角自根部开始先向上方分开，然后向前，又朝内向上弯曲。角尖略向后弯，仿佛两柄锋利的弯刀，正是这两把显赫的弯刀勾画出了它的凶狠，残忍。其他野兽和人类在它面前望而却步，很大程度上就是这双角发出的威慑。这双角是野牦牛捍卫群体和保卫自身的得力武器，雄野牦牛就是靠它们的角拼斗情敌，抢得妻妾！
　　在西藏，野牦牛角（包括家牦牛）是一种供品，也是一种艺术品。人们将其供奉在山口、玛尼堆边、佛塔旁、寺庙周围以及住户大门上，在前额处刻有“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以敬奉神灵，消灾避邪。在拉萨八廓街的藏式商店里，常常能看到加工精致美观的牦牛角。野牦牛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市场上的野牦牛角多是老死或病死的野牦牛留下的珍宝。内地的不少游客乐于带一架牦牛角回去，一是作为室内的装饰品，既新奇又高雅，别具风趣。二是作为礼品赠送亲朋好友。
　　雄野牦牛的角到底张扬着多大威力，它又是如何战胜情敌的？
　　野牦牛喜欢群居，少则数十头，多则三五百头，老少雌雄混合，由一头躯体最高大、外貌最具煞气的雄牛率领，浩浩荡荡地在山坡、川道、戈壁漫游，寻找理想的草地。它们以水草而居，家总是临时的，打一枪换一个地。不论白天觅草寻水，还是夜里在露天歇脚，作为“牛司令”的雄牛总是处在外围，让小牛和母牛居于中间。那些妄图袭击野牦牛群的狼虫雪豹之类的野兽，看见双角威严的公野牦牛是绝对不敢近前的。有些滑头的狼试图绕过雄牛闯进牛群美餐一顿，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雄牛用角戳破肚皮后重重摔死在地；肝脑涂地。
　　野牦牛的交配期在每年的9月至12月间。天生凶猛、好斗成性的雄牛此时的占有欲到了极致，它比平时狂暴十倍地在荒原上寻找雌牛。一头又一头雌牛被它占有仍不满足，还不间断地与狭路相遇的情敌激烈猛斗。两雄对阵，互不相让。雄牛在激烈的搏斗时，随其后面的雌牛在一旁围看，显得十分得意的样子。雄牛的搏斗是用两个角，乒乒乓乓对撞不止，有时互相抵住角，一直从河边相持到山坡上，二三里地也不松开。直到把一方斗得头破血流时才罢休。得胜者不但领着自己原先的一群雌牛，还要掠走败者的雌牛。它的队伍壮大了，可以任意地与每一头雌牛交配，发泄。
　　败者的惨相惨不忍睹：浑身伤痕，有的折掉了一只角，有的被打瞎了一只眼。它们从此成为孤牛，性情变得异常蛮横、暴躁，常常无缘无故地狂跑乱叫。有时还会追随过去的伙伴，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也不愿靠近。大概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吧！它们就这样终身孤独地游荡，直到老死。死的方式也很特别：多数孤牛在临死的前几天就走入泥潭，四蹄分开站立泥中，不吃不喝，沉重地低着头，任寒风吹打着身上的长毛。终于有一天死了，那双巨大的残缺不全的角依然朝前，仿佛在抵防着入侵者……
　　死不落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