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古拉的新年

作者：王宗仁

　　不是所有的水都会流向大海。但是奔腾在世界屋脊胸膛的小溪照样有大海的性格，它包容着月亮的清辉和太阳的明媚，还有高原上兵屋的宽阔。
　　文义民大校走上唐古拉山兵站的时候，那里5231米的海拔高度纹丝未变，山势还是那么峻险，峰巅依旧积雪不化。可是在兵站三个新兵的意识里，大校的脚步使他们有一种雁声化暖冰河的感觉，人生高度也似乎陡增了几分。
　　遥远的唐古拉山缺树缺草缺氧气，惟有寂寞多余地存在着。兵屋在高高的山巅，有多高？战士们戏言：撕下月亮补衣服，摘来星星当灯盏。这是岁末的一个年夜，留守兵站的本来是站长和4个兵，由于站长带着老班长进山执勤去了，只剩下3个新兵守着沉闷的寂寞。屋外的寒风放大了寂寞的厚度。3个兵各有各的心事。一个兵想起了家乡小河上的磨房，磨房的门上有一副不知从什么年代留下来的对联：“翠色近看无；鼓声山外远”。在家乡时几乎天天都能看到这对联，就是不解其意。现在来到荒漠的雪山，仿佛才体味到这两行字的弦外之音；另一个兵想起了妈妈。他爸爸过世早，每年的年底，姐姐总会把妈妈和他接到她家过年。今年妈妈和姐姐身边少了他，她们的心里一定变得空空落落的；还有一个兵想起了刚与自己“吹灯”的女朋友，不由得抹起了伤心泪……时光好像结了冰重重地压着兵屋，满屋都是浓浓的思乡思亲的愁绪。
　　这时，在通往兵站的雪地上，有一行温暖的脚印延伸而来。青藏兵站部政委文义民带着演出队的同志，踏进了兵屋。他们抬的筐子上贴着红纸写着喜字，里面装的全是过年的食品及礼花、爆竹，还有一大摞慰问信。政委不仅带来贴心的问候，还赋予了兵们坚毅的神经。
　　文义民激情地对3个兵说：走，挂鞭炮去。今晚不把沉睡的唐古拉山吵醒，咱们绝不罢休！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炸响雪山。大校一个“二踢脚”，战士一个“连环响”，你来他往，声声震耳。满眼粲然着落英缤纷，飞飘的碎片是欢乐的翅膀。笑声和爆竹抱在一起，流光和寒风捆在一起。大校和士兵开心地畅笑着，尽情地蹦跳着。看不出谁是官，分不清谁是兵。鞭炮声中花开花落，欢笑声中潮起潮落。
　　官兵一同回到屋里。个个满脸热汗，汗珠上缀着抑制不住的欢畅。同文义民一起进屋的还有宣传队的5个男女演员，这时他对三个兵说：鞭炮放过了，礼花点燃了，唐古拉山也醒了。现在该我们唱歌了，唱一支我们最爱唱的歌，也是远方我们的妈妈最爱听的歌！
　　那还用说吗？《说句心里话》。一二，唱！不仅是演员在唱，也不仅是演员和大校在唱。而是演员、大校和三个兵一起在唱：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既然来当兵/就知责任大/你不扛枪我不扛枪/谁保卫咱妈妈……
　　歌声是雪山的温泉，是挂在枝头的果实。因了唱歌人站在世界屋脊的高度，这歌声也算和白云握起了手。它带着阳光带着流水，穿过兵屋前的栅栏，抵达远方，寻找巡逻的战友，寻找慈祥的妈妈。
　　歌毕，新兵陈东锐对文义民说：政委，今晚你来之前，我一直想着妈妈。她总是说我年龄小，担心我在高原吃不了苦。她听说我们兵站是在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就说孩子呀，你千万千万要小心，可别掉下去啊！政委，今天你来了，我心里高兴，就把妈妈的这种担心当笑话讲给你听，你可别见笑！
　　文义民听了，和陈东锐击一下掌，说：你这小伙子真有意思。明天你就给妈妈写封信，告诉她文政委已经在高原上生活了30多年，他从来没掉下去过。我拉着政委的手也就掉不下去了，万一掉下去，也是两个人在一起，有个伴能互相照应嘛。
　　一屋子的人全笑了，最数三个新兵笑得开心。（解放军报2007-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