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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 粮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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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我走,我倒要真正的看看,那个东西怎么能征服我! 他在走到老河口之前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睡了一觉,第二天感到自己还好好活着(有一个看见麦子的女孩就是冻死在山洞的),他就笑了,握着拳头,为自己鼓劲。同时却感到浑身发烫,流鼻涕,还打喷嚏。在公路上行走,就有个骑摩托的年轻人停下车来热情地同他打招呼了,问他上哪儿去,表示可以带他一程,不过要酌收点油钱。金贵没有出过远门,根本无法辨清人的好坏,有人要他搭车,许是跑载客生意的,那人说出给三十块钱又(油)钱时,金贵就自然地跟他还了价;他是懂得还价的,还了价,表示你是有过见识的人,他就说出了十块。那人也没同他多说,想了想,就爽快答应了:“中,就算你给俺买了包红塔山的盐(烟)吃。”那人的话已经明显不是神农架和神农架周边(如宜昌和四川)的话了,周围的风景也不是神农架风景,这种新奇感使金贵来不及细想就有生头一次爬上了别人的摩托,且坐在后头,前裆贴着另一个男人的屁股,还要双手抱男人的腰肢。脚呢,脚找踏脚的地方,等这一切落实之后,听那摩托发动并行走之后,他更无所想了,那人把他带到外国去带到地狱去也是那人的自由了。金贵还来不及恐惧,因为坐在上面飞奔在道路上的感觉处处都是新鲜有味的,风在身边呼呼吹,风噎着喉咙,完全不像坐汽车或手扶拖拉机。况且他还发着高烧,他想早一点到老河口,然后…… 那人虽开着车,盯着前面的路况,还跟金贵说着话。那人说你到老河口去做啥,金贵扯了个谎说找他叔叔,说叔叔在老河口工作,那人问他是哪儿的,他就说他是房县的。过了谷城县城,天就完全黑了。金贵感到彻骨的寒冷,风吹得他快成了一块冰了。他想说要那个人停下他加一件衣服,但那人打着灯沉默了,他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就这么,他可怜巴巴地坐在后头,路不好,颠得他上气不接下气,肝胆欲坠,迷迷糊糊的当儿,车停了,车一歪那人就要他下来。 他慌里慌张从混沌中下来,那人就向他亮出了一把白晃晃的匕首,在前灯的模糊光影里,那人极横蛮地命令他道:“把钱全部拿出来!”又说:“不然俺杀死呢(你)!” 金贵就明白是咋回事了,就说实话了,就一膝跪下说:“我没有钱,我是去河南找我娘去的,她十几年前被人拐跑了。”他想求得那人的同情,放了他。他把先前准备好放在裤兜里的零钱大约十几块钱掏出来捧上交给那人。那人停顿了一会把钱抓了过去,又吼道:“还又(有),包里还又(有)!” 金贵想抢劫的都是很精明的,在外头混的。他眼看赖不过去,只好从背上取下找姐姐借的王起山生前的一个破牛仔包,拉开拉链。钱就放在最下边的一件衬衣的荷包里,共有五十块钱,姐姐给他的。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拱手交出,他故意一件件细细寻找,那人就说:“快点!”并用刀戳戳他的肘子。那抢劫犯好像闻得到钱的气味,夺过包来,翻出最后几件衣服,抠出两包香菇,在衬衣里摸去了他那五十块钱。然后那人又要他站好,在上上下下的口袋外头又摸了一遍,要他站着不动,跨上车,箭一般地开走了。 金贵在黑暗里不知道是哪儿。他摸索着那些衣物,把它们塞进牛仔包,顺着那个歹徒走去的路,高一脚低一脚地走。 他讨饭讨到内乡。 他找到了他的娘。他按照人们的指点来到一个热气腾腾的郊区,穿过一片厂房,落脚之处到处是废弃的钢铁、翻斗车、煤炭,许多人在灰与火一样炽烈的大炉前用巨大的铁瓢子勺出煮沸的铁水往一些坯子里倒,有人从炉火中拖出一根根通红的带着耀眼橘黄的钢条出来了,然后水就往上面吱吱地喷射,蒸气弥漫。在堆着煤炭后面的一排破烂平房里,他推门走进了他的娘的房子,那是一个办公室,里面有一张很大的闪着深红色漆光的桌子,还有沙发和一些铁柜。一个又矮又胖的妇人以一种冷漠、愤怒和嘲笑的口吻对他说话了: “你是金贵,余大滚子的儿子?你连头发都像他的,一根根比刺都尖,你的下巴就是他的狠毒的下巴,你的眼睛是他的吃人的眼睛,牙齿都全是他的,一颗颗疯狗的牙齿。你为什么长了一副他那个下流坯子的相?你为什么像他,你是不是他,十几年了还不肯放过我,要把我追杀到天边?” 金贵说:“娘,我不是爹,我是金贵,来看你的。” 那个根本不像他的娘的胖女人说:“可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等于是看见了吃人不吐骨头的余大滚子,看见了比虎豹豺狼还凶残的余大滚子,看见了我八世八代的仇人,看见了屠刀、铁掌、监牢!” “我像您,娘,村里都说我长得像您,我是您的亲生儿子,怎么不会像您,而只像我爹呢。” “你就像你爹,那个活阎王。说吧,找我来干什么的?故意搞得这么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是找我来要钱的吧?” “我不是的,娘,我是在半道上被人抢了。” “你跟余大滚子一样,极会伪装。就像神农架的野牲口。还想说什么?你说你来看我,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呀?你编谎话都编不圆,神农架山沟里的人,跟那个活阎王一样,没鸡巴出息,就会算计家里人。” “娘!” “不要叫娘,叫我孙经理。想你已经知道了,我确实发了点小财,我知道你们会像苍蝇一样寻来的。说吧,余大滚子叫你来找我要多少钱?” “我不是要钱来的,我根本不晓得您当了经理。” 那一天晚上他躺在一个工人的床铺上,工人们都上夜班去了。他终于知道拐他娘来的那个伐木工已经死了,后来他的娘就接手承包了村里的炼钢厂。就是这样,成为了一个发福了的女老板,有二十多个工人。他还有了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妹。 各种尖锐的碰撞声响在夜里不眠地活动着,屋外灯火辉煌。他的娘来到了工棚,还是那么傲慢和冷漠。这个女人戴着金光闪闪的项链,穿着一件茄色的挺括的大翻领外衣。她手上提着一个印有许多外国字母的新旅游包。她把包放到金贵面前,说: “这是给你的,里面有你的一套西服,你姐的一套西服。”她又从那包里拿出一大叠钱来,全是一百一张的,用一根纸带扎着。又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来,是打印的,说:“这是五千块钱,这里,你签个字。” 这女人从兜里掏出一只准备好的水笔,拧开笔帽。按自己的想法说完她要说的话:“这就了断了。以后,我百年归山,我的遗产与你和你姐,你们余家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您要我签?” “你先把钱收好,再签,需要我念一遍吗?” “娘,我真不是来要钱的。” “你签。” “好,我签。”金贵接过笔,在那个女人指的地方签了自己的名字。那个女人收好了那张纸。 “现在,我与你们余家两清了。” “娘!” “这里没有你的娘,请你叫孙老板。” “您不记得我了?您走的时候放了五块钱在我的枕头底下……” “别说钱的事了!”那个女人严厉地制止他。 “娘,您还记得带我到山上薅草时唱的扬歌吗?” “哈哈,扬歌?薅草?” 金贵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他咬出了血,他品尝到了一股咸 <<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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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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