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望 粮 山
|
共掏出了三十七元八角钱,堆在桌上。唐所长说,香柏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你余大滚子还这么大的胆。大家为余大滚子求情,见是半夜,冷风飕飕,唐所长就答应了,按桌上的钱开了个收据,又问:“怎么你们都晓得了?”小满说我们是来报案的。唐所长说:“现在夜已深了,到时我跟四川方面联系了再说。”并详细记下了小满说的地址与姓名。 锅就这么空了,火就这么冷了,余大滚子回来找儿子要猪,只有半头猪的钱,金贵还想给一旦买东西呢,只好悉数交了。 余大滚子这一趟从山里偷木回来,胃受了风寒,整日喊疼,看着那挖得缺头凹脑的十几把锄头,一个劲骂金贵,要他去捡炮弹来再打几把好锄头。金贵就去了望粮山的黑风洞,那里过去解放军放炮炸过土匪,有时可以捡到一些弹壳。捡了一天,没见到半只弹壳,叔叔余大梭子来了,是来要钱的,那时医疗费全是借的他的,他家要钱急用。没钱,康保家赔的钱又太少,说起失棺的原由,余大梭子就上了王起山的门,他踢门,背着手站在堂屋中间,也不坐,瞪着两只老虎眼睛,朝王起山啐了一口,要他别动,别擦脸,别操家伙,他说: “你这个小杂毛,老子叫几个黑社会的打死你,杀你全家,连你父母兄弟姐妹侄女侄儿一起杀,老子没见过你这号人,你还叫人,连你丈人的棺材都输掉了,你还叫人,猪狗不如。看你把金菊打成什么样了?你有狠的你打自己的老婆?你打外人啦,你看看镇上有狠的人,人家吃香喝辣,会赚钱,往屋里扒,像你这种吃里扒外的男人,还不如自己吃老鼠药了死毬好些。从今天起,镇蔬菜队余大梭子警告你,再打你老婆,再跟你老丈人过不去,老子对你决不客气……” 余大梭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水杯,拧开,咕噜咕噜地喝下去,然后“叭”地一声,将杯子摔在堂屋里,登时酒香四溢。摔毕,拍拍手,昂头而去。王起山屁都没放一个,王起山躲在房里抽烟。金贵的姐姐金菊倒是哭着收拾那些破玻璃,王起山说话了,王起山说:“嗬嗬,嗬嗬。” 村里全在笑话小满和金贵的那口海锅。小满说:“我准备养猪。”他是说拿它煮猪食。说是这么说,锅里那一天就装上了一满锅的冰雹。 一旦因为回去了,在山那边。金贵就跑到山那边去找到了一旦,又约了一个山洞。在两个村庄的中间,一扇悬崖边,周围有许多刺叶栎、珙桐和被山洪冲进沟的滚滚乱石。那天晚上,他们在山洞里见了面,外面就下起了冰雹。只听见洞外的树林到处被人砸着石头,一旦就说鬼来了,金贵说哪来的鬼,正好紧紧把一旦抱住了,用衣裳把一旦包起来,然后找她的嘴唇,一旦的嘴唇左躲右躲,还是被金贵一口咬住了,还咬一旦的舌子,一旦也咬金贵的舌子。金贵的一只手放在一旦小小的胸脯上,不敢往里面摸。可他想摸,多次在睡前想象着怎么摸。当一旦说要送她回去时,对机会的即将消失使他顾不了那些,在往外走的时候冰雹砸着脑袋也没去护,手急匆匆在一旦的内衣里,可那隆起的地方比一颗冰雹都不如,他挨着打,一旦在他的腋下,在他的衣服里,冰雹猛砸他的脑壳,好大的冰雹,疼也就让他疼去,他扪着一旦的奶,有滋有味地放不下,一旦在喊砸得好疼啊,她一准心思没放在金贵的那只手上,他们在路上跑,一旦拿着电筒,电筒光里是鸡蛋一般大小的冰雹,有的比柿子还大。金贵砸得眼冒金花,到了村里,一旦把电筒给了金贵,金贵又往自家村里跑。这冰雹可真是怪了,金贵来时,只穿了一件夹衣,还呼呼冒汗,他口含电筒抱着头跑着,双手有甜咪咪的感觉,可冰雹打他,把他的感觉往死里打,抹去。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一路想着他成了大人了,他摸了女人了,女人的肉细嫩些,女人的胸脯也软些,虽然不大,可那是女人的胸奶,一旦的,别人绝没有摸过的地方。他想他成了大人啦,地上尽是些硌脚的冰雹粒儿滑他,绊他。 到了家冰雹越砸越多,地上堆起了一层,有瓦砸破了,冰雹从屋上漏下来,到了屋里。他爹到处找漏瓦,帐子顶上用一件蓑衣盖着,怕砸到床上了。金贵冷得直打牙嗑,到火塘边烤了半天,牙稳住了,双手烤着火,看着那手,没有什么变化,可心里甜着,头上有许多麻木的疱块,他爹在床上说:“谁他妈又看见了天边的麦子。”他爹说了几遍,大骂,大放厥词,说:“看你的荞麦!” 荞麦和天边的麦子都说到一块了,金贵上了床,躲在被窝里,麦子涌动,人也在动荡。胸口疼,可那只有摸着没有见着的一旦的胸脯在给他寒冷的心送温暖,还有吻,一旦的嘴,嘴里湿漉漉的舌头和上下颚,还有一旦吸他的那巨大的力量。一旦爱他了,一旦要把他的舌头咬下来。他想他迟早要被一旦咬死的。真幸福啊,被女人咬。 早上就有人在外头嚷嚷说虫子的事。金贵的爹余大滚子先起床,开了门,带进寒气进来说:“好大的虫子啊!大天虫啊!” 什么虫子? 余大滚子敲开一个冰雹,里面就有一个虫子,肉乎乎的。余大滚子对金贵说:“那一年下黑雪,你不知道下来了好多巴狗子(豺),那也是有人作了恶,老天爷要惩罚,后来雷劈死了后山的五个人……”可这是虫子,僵而不死,用棍子拨拨,蠕动了。正在这时,金贵的姐姐青着眼睛来了,老远就喊:“我的妈啊,死鬼他们还没回来!” 接着就有了哭声,也是家有没回来的人——王起山和四五个进山挖藁本的人一夜未回,他们全是单衣单裤进山的。 金菊在那儿垂泪,金贵就对姐说:“冻死他。” 余大滚子说:“恶人做了恶事有恶报。” 金菊说:“那狗日的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她说出了这样的话,王起山把她打得鬼一样了,她到头来说这种话。金贵不想可怜她了,姐不值得可怜,这么个人。姐要他去帮忙找王起山,他不去,他说我不去,我找谁,我帮你找王起山?他爹余大滚子一巴掌打过来,说:“再怎么他还是你的姐夫,再怎么也是一条命,混帐东西!” 金贵被迫出门,正准备跟随一群处于悲伤和惶恐中的人去寻人,从南头又出现了一群村里的老家伙,都手拿着拾到的大冰蛋和肉虫上门来了,请教余大滚子。余大滚子突然昂起头,神色凝重,微微闭目,道: “天上送来的东西,你只管照收不误。” “吃了?”有人问。 “为啥不能吃。”那人的话很可能临时启发了糊里糊涂的余大滚子。在众星捧月的目光期待下,谁知道余大滚子是怎么把别人递来的一条肉虫送进嘴里嚼烂并吞进喉咙中去的。他连吃了三条,绿色的虫汁顺着两个皱巴巴的嘴角往下流,他不慌不忙地吃着,说出了两个字:“麦子。” “这是麦子吗?这是天边的麦子?!” “是麦子!是麦子!!”全村一片相同的声音。 于是开始抢麦子了。蠕动的麦子,肥大的麦子。人们想麦子想疯了,饥饿的人们,就这么突然发了,连那些准备去山里寻找亲人的人也驻了足,人们纷纷从家里拿来篮子,背篓,在地上,田头抢“天虫”,人们开始大嚼天虫,口里塞得鼓鼓囊囊,一片呱叽之声。天上的鸟似乎也听懂了余大滚子的话,也来抢这些天虫了,大杜鹃、乌鸦、喜鹊、鸫鸟,都亢奋地拍打着翅膀,俯冲下来啄食这些从冰雹里爬出来的虫子,小一点的冰雹开始融化了,天气又晴了,气温又升高,大冰雹有人就用开山刀和石头砸碎,在里面寻找虫子。鸟越聚越多,鸟没有人的手脚麻利,鸟愤怒了,鸟啄不到虫子,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
来源:中国哲士网
世界人物库,古今中外人物资料 陈应松简介,介绍,生平事迹 图片照片
有关作品望 粮 山详细资料
|
上一篇文章: 向生活学习 |
下一篇文章: 沉 下 去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