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西来

   党益民的长篇小说新作《喧嚣荒塬》新近刚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作者是我们陕西乡党，在武警某部做宣传处长，酷爱文学写作，此前曾出过两部长篇和一本散文集。应该算是一位各副其实的业余作家。
　　估计我会对他所讲的故事感兴趣，因而《喧嚣荒塬》一出版，他就送了一本给我，希望听听我的意见。拿到书，我很快就看完了。小说人物众多，情节曲折，很好读。读后思绪纷繁，不易理清；有些想法，也解不太准，所以动手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又把作品通读了一遍。这样，也就有了较多的把握。
　　《喧嚣荒塬》的故事发生在陕西关中一个叫莫村的地方，演绎的是莫姓家族不断的血腥内斗和仇杀中走向衰亡的悲剧史。作品正面展开描写的人物和事件，其时间跨度也就40年左右。主要矛盾是以莫鹏举为代表的莫村和以莫鹏昊为代表的桃花沟之间展开。这两个莫姓村庄之间，每隔十二年就有一次大规模的流血械斗。流了血，死了人，仇恨愈积愈深，谁也不肯善罢甘休。所以，这一次仇杀的结局，就深埋了下一次更残酷的仇杀的种子。周而复始，遂形成一种恶性循环的怪圈。人们被仇恨所左右，谁也跳不出这个怪圈。
　　这种莫氏家族的内斗与仇 杀，几乎可能溯源到三百多年以前，莫家两兄弟的嫡庶之争。弟弟背着母亲出走，上了万斛山，建了一个新的村子桃花沟。但正宗仍在莫村，莫村有莫氏宗祠，挂着御赐的金匾，保存着家族秘史和紫砂宝壶。为夺走这几样传家之宝，即争得正宗地位，报老辈子传下来的仇， 雪反复仇杀积起来的恨，长出一口恶气，桃花沟人流血恶斗，始终不肯歇手；莫村人则为保住正宗地位，连睡觉也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睛，他们也常被山积的仇恨冲昏了头脑，时刻准备着桃花沟过来的进犯者致命的一击。
　　莫氏家族莫村一支和桃花沟一支的仇杀，是典型的兄弟阋于墙，典型的内争、内讧、窝里斗。一族两支的这种内斗，构成了《喧器荒塬》的主要冲突线。但作者并没有同时在对抗的两极平均用力，而是把描写的重点始终放在莫村；桃花村方面只是衬写，大都从对莫村的正面描写中带出。桃花沟有名有姓被写到的人，除了当年的莫善笃和不久前的莫仁天，就是如今的莫鹏昊。但在莫鹏昊身上虽然用了些笔墨，却影子似地缺乏血肉，不能算是一个成功的艺术形象。
　　在整部作品中，我们看到的艺术画面和画面上的人物，主要都来自莫村，或与莫村有关。莫村与桃花沟的冲突主线，朝着两个方面展延，一个是外延，一个是内延。
　　从外延来说，是指莫村和桃花沟之外的广阔的社会历史生活，它构成作品冲突主线展开的背景，制约着、影响着这一冲突的形式与规模，有时也进入并延伸冲突的内容。比如发生在陕西的民国初年的军阀混战，刘镇华围城，“二虎”守长安，冯玉祥入陕，还有陕北闹红，渭华暴动，西安事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等，都对莫村人的个人命运和家族隆衰产生过直接间接的影响。如莫鹏祥做了国民党军队的师长，带兵还乡，也曾兵临桃花沟，威风八面，说搜就搜，莫鹏昊不敢说半个不字。莫鹏举的儿子天顺，参加过红军；他的私生女小琴跟老石匠的儿子黑蛋去打游击，死得很惨烈；他的呆儿子天奇在解放战争中被国民党军队拉了夫，差点在磨难中送了命……由于类似的外延，就使莫氏家族的命运与更大范围的历史潮流融会在了一起，从而让读者看到，这个家族内部的仇杀，不仅反映着上一世纪前半个世纪包括陕地在内的中国流血的历史，而且它本身也是这历史的一个实实在在的组成部分。因此，不能把《喧嚣荒塬》对莫氏家族仇杀史进行反思的价值，仅仅局限于这个家族的内部，视之为孤立的、个别的、偶然的现象，好像只能满足某些读者特殊的好奇心理，而是应该透过个别、具体的表层，看出其普通的、典型的意义。要我看，甚至不妨把整个故事当作一则历史寓言来读。
　　再说家族内部冲突主线的内延。这里的所谓内延，主要是指莫村以莫鹏举为宗主的族内各色人等的爱恨情仇的关系。这些关系的描写与展开，一般都是以莫鹏举为中心进行结构的。对于这些关系的描写，一方面展示出莫鹏举性格的丰富与多面，展示出他作为作品主人公的个人的生命行程，他的荣辱盛衰；另一方面，也在这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中，描写其他相关人物的命运与性格，从而展现这个大家族内部的生活图景。
　　莫鹏举作为莫村莫氏家族的主事人，是个很有手段的铁腕人物，被族人尊称为老爷，为人机诈阴狠，临事又非常果决，长于权变。作品对他的这个方面写得很充实。土匪“白狼”过境，他既没有逃跑，因为跑也跑不及，也没有组织抗击，因为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而是开门揖盗，终于化险为夷；发现老六偷了白狼一口袋银子，怕祸及村寨，又绑了老六，驮了银子，交白狼发落处置，避免了白狼可能的报复。至于利用住在乱石滩的外省人柳门风攻打桃花沟的两面三刀手段；利用土匪石娃偷袭桃花沟，石娃惨败，他不仅见死不救，反而动手消灭了他们；为整治村风，他鞭挞喜娃，过后又送药、送银元，使喜娃心服口服；他先是让弟媳妇水仙和副官带金条走，又让管家和家丁在护送途中“拾掇”了他们。还有其他一些类似的描写。当然，当莫鹏举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觉得并不仅仅是为了个人一已的私利，而是为了家族的利益。然而，正如太婆所预言的，在他这种争强斗狠的性格驱使下，结怨、结仇很多，很深，许多都是解不开的疙瘩，莫氏家族怎么可能避免走向衰落呢？处于乱世，既要对付家族内桃花沟的仇杀，又要应付外部的历史动荡，莫村这一支族人不能没有如莫鹏举这样的铁腕。软蛋，无能之辈是根本无法撑持这台戏的。而铁腕人物，则肯定会结怨，不仅结怨于外，而且会结怨于内。莫鹏举正是如此。他因与香椿的私情，而使老六杀妻落草为盗，成了他不共戴天的死敌；又因满仓与杏花的私情，惩罚了怀胎的杏花，欠下两笔人命债，满仓也成了他不可调和的死对头；他与小名叫旭娃，后改名刘亚民的仇隙也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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