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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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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扶着墙大口喘气的时候，殷天泽不由笑了起来，自己这是怎么啦，居然被一个热爱文学的老同志吓成这样。
11层和刘蓝香所在8层的格局一模一样，在昏暗惨白的光线下透着一种不祥的肃穆。殷天泽沿着走廊往前走着，碰到房门开着的就往里面看上一眼。他提着热水瓶，脚步慢得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散步者。可自己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散步的？
殷天泽好象忽然才想起来这个下午自己是来医院找他的中学同学的。后者答应为殷天泽正写着的一个电视剧提供一些素材。做同学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小子会成为一名妇产科医生。殷天泽一直想找机会和他好好聊聊，他想一个每天和血淋淋的子宫打交道的妇产科男医生看女人看生活看世界的角度肯定是与众不同的。
走廊尽头有个穿白衬衣的男人头抵着墙壁，两手插在裤兜里。殷天泽走近一些发现他的肩膀在剧烈地抖动着，再走近一些后，他听见了极度压抑着的哭声。为了不打扰这个沉浸在悲痛中的人，殷天泽放轻了脚步，他迟疑着是否掉头从另一侧的楼梯走下去。就在这时，男人抬起头转过身来。他面色暗淡，神情悲伤，奇怪的是脸上干干的，一点泪水也没有。他看着殷天泽，并没有对一个窥视他悲伤的人表现出不悦。殷天泽反倒有些无措，只能更为迟疑地朝前走去。
“你——，有火吗？”
“什么？”
他朝殷天泽比划了一个打火机打火的动作，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并且抽出一根递到殷天泽面前。
“这儿不能抽烟。”
“抽吧，抽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人都快死了，抽根烟又怎么样。”点上后，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把打火机递还给殷天泽，“你能看出我是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吗？”
男人看着殷天泽，大概是希望从后者脸上看到吃惊。他使劲看着。他隐约看到了，所以多少有点得意。
“别害怕，我的病不传染。我得的是白血病，也就是败血症，刚查出来，不过我已经不打算治了，有那钱还不如留给老婆孩子。你说呢？哥们。”
殷天泽已经走到了电梯口，那男人还在大声说着，我老婆也想让我放弃治疗，我知道的，她嘴上不说，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我心里清楚着呢，比谁都清楚。
看样子，老马已经在水房门口等候多时了。去别处打水了？老马紧走两步，上前从殷天泽手里接过热水瓶。水瓶又一次到了老马手里。没有，我有个同学在这里的妇产科，和他聊了几句。
老马灌水的时候，殷天泽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对了，几点了？他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哎呀，来不及了。老马显得非常失望，不太情愿地说道，你要有事就忙你的去吧。
从水房出来，殷天泽坚决地回绝了老马要送他到门口的提议，后者仍然坚持要送他到住院部门口，殷天泽心里有些厌烦，他更为坚决地回绝了。
老马非常为难地僵在那儿，最后他一咬牙，说，那就送到电梯口，这总可以吧。他的神情就像是做了一桩赔本的买卖。
但是殷天泽还是没有同意，他解释自己想去方便一下，老马点了点头，然后说，那我带你去。殷天泽只能被动地跟着他。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老马还做了个请的手势。殷天泽哭笑不得地走了进去。
殷天泽方便完出来，老马仍然站在洗手间门口，脚旁是那只热水瓶。他冲殷天泽点着头，就像刚才在急诊大楼那儿碰见时那样，不同的是他还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殷天泽甩着手上的水，也被动地冲他点了点头。他们朝走廊另一头的电梯走去，殷天泽走得很快，仿佛打定主意要让老马跟不上。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哪怕老马一直把他送到家里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电梯很快就下来了，殷天泽不由地松了口气。电梯的门打开了，里面竟然站着刚才在11层见到的自称快要死了的男人，对方也有些意外。走进去后，殷天泽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很缓慢地就像是慢动作一般转过身来，他知道电梯外的老马肯定又要对他点头了，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
那个男人问电梯外正等着殷天泽转过身来好跟他点头的老马，你要下吗？老马说不下，不下。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殷天泽刚好转过身来，他听见老马十分急促地说了一句：我写了一篇小说，哪天你方便的时候，给我指导指导。那后半句“给我指导指导”被关在了门外。
那个男人摁了一楼，摁完以后他扭过脸来，但并不朝殷天泽看，而是假装看墙上贴着的一张小广告。殷天泽能感觉到那人正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自己。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因为“小说”这两个字还是“方便”这两个字才注意他的，总之他有些不安，而且越来越不安，因为不知不觉中，男人已经从用眼角的余光发展到堂而皇之地看他，而且眼神正在发生着变化。男人直愣愣地毫不回避地看着殷天泽。
不断有人上上下下，当电梯终于在一楼停下时，男人的手摁在了电梯门关闭的按钮上，不让电梯门打开，嘴里轻声的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刚才我老婆来了，她说不管怎样都要给我治，哪怕治不好也要治，也许是我搞错了。他挡在殷天泽面前，满脸迷惑地冲着殷天泽问道，难道真的是我搞错了？
2005/5/29
阎晶明的评论
戴来总是能够写出一种细微的心理感受，让人能看到某种尖锐的心灵反应，在平淡的故事躯壳下，也许你不会看到热血沸腾的情景，却能感悟到随时可能蹦断的神经震颤。她的小说留给人的突出印象，也许不是典型化的人物形象，而是一团既熟悉又陌生的心理感应。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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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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