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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的警告

 作者:陈桂棣 


  第二章
  触目惊心

  
  淮河流域历史上第一次特大污染,发生在十六年前的蚌埠市。因当时的消息没有见诸报端,这事至今鲜为人知。
  蚌埠,原是淮河岸边一个小渔村,它曾是"古采珠之地",故得其名。随着淮河大铁桥和津浦铁路的出现,它成了南北大动脉和东西走向的淮河唯一的结合点,早在本世纪初叶就迅速发展起来了,并很快成为千里长淮第一大港,安徽省著名的北大门。震惊中外的淮海大战,国民党称它为"徐(州)蚌(埠)会战",足见蚌埠地理位置的重要。建国初期那场调动千军万马治理淮河的指挥部,也就设在蚌埠。
  蚌埠因水而兴,因水而活,今天又因水而祸。
  一九七八年十月,因遇大旱,淮河的水位很低,为确保华东电网正常运转,使淮南电厂按时发电,蚌埠闸连续关闭了二百四十七天,蚌埠船闸也停止过船,往来船只运送的货物只能先卸到岸上,然后再从闸上运过去。
  封闭蚌埠闸,就意味着淮河断流。
  蚌埠日排污水二十三万吨,大半年下来,几千万吨各种废污水就全集中在市区四十二公里的河槽内,浓度越来越大,红虫孳生,蚊蝇成团,鱼虾绝迹。自来水厂被迫关门,靠吃淮河水的五十万市民,被迫饮用废井水和肮脏的防空洞水。
  其惨状,非前文的盱眙特大污染所可比拟。
  当时的安徽省委书记,是刚卸去铁道部长职务的万里。他专程赶往蚌埠,布置驻蚌三二三地质队调查蚌埠的地下水,调查的结果令人绝望:市民集中居住的淮河南岸,三十米以下便是坚硬的岩层,基本无水可采。
  为解几十万人民的干渴之急,安徽省水利厅成立了翻水指挥部,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方案:将滞留在蚌埠沿线的污水翻到蚌埠闸上游去,只要把这一带的污水统统抽光,下游洪泽湖和长江的水接着就会跟过来。
  于是紧急抽调了二十多部推土机,首先疏通大闸南侧的钢粮河。"钢粮河",顾名思义,那还是一九五八年大办钢铁大办粮食时挖下的,已遗弃了多年的一条废河。把废河疏通之后,架上四十部大型抽水机,每一部的进水口都比水桶还粗,逼水倒流,翻过蚌埠大闸。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原想不出几天,就可把积聚在蚌埠周围的污水抽个精光,洪泽湖和长江的清水跟着便过来了,谁知弄巧成拙,囤积的污水才被抽到上边去,干净的江湖水没见面呢,河南省一场暴雨倾缸倾盆而下,沿途的闸坝跟着泄洪,蚌埠闸抵挡不住,就把上游下泄的、下游上扬的全部污水,统统又都汇流而来。于是更大量的污水留在蚌埠附近,久滞不去。结果是变本加厉,雪上加霜!
  声势浩大的翻水工程就此告吹。
  当时的市委书记黄驭,离开蚌埠闸驱车回城,一路无话。他清癯的面孔上浮现出深深的痛楚和内疚。
  临下车时,他指示秘书:"把真实的情况告诉给人民!"
  话未出口,声音哽咽,两眼泪光,竟至说不下去。
  蚌埠是津浦线上的重镇,每天都有八十八对列车通过,那些日子,不得不对过往的一切列车停止供水,为津浦铁路通车八十多年来所罕见。
  曾以"食品城"著称于世的蚌埠,因水质严重污染,工业生产几乎陷入瘫痪;人民生活度日如年。……
  据专家提供的资料看,淮河流域自一九七四年发生首次污染事故,到第二次事故的发生,相隔四年;到发生第三次,只相隔三年。一九八二年五月至一九八九年二月,不到七年时间,淮河就相继发生了三次大的污染,平均只隔上两年。进入九十年代之后,这种水污染事故便年年发生,而且,每年均在两次以上;仅一九九四年就发生了四次。现在已经发展到两次特大污染之间仅隔几个月时间!
  淮河流域的水污染已到了非治不可的时候了!
  一九九四年五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六日,就在盱眙发生七月特大污染的一个多月之前,国务委员、国务院环境保护委员会主任宋健,在蚌埠主持召开了淮河流域环境保护执法检查现场会。国家计委、国家经贸委、国家财政部、国家水利部、国家农业部、国家化工部、国家开发银行、全国轻工总会和淮河水利委员会的头头脑脑,云集珠城,研究淮河流域水污染的防治问题。
  大家已经认识到淮河污染的严重性和治理工作的紧迫性。一致表示:必须像打击贩毒、走私那样,毫不手软地打击违法排污行为;对于干扰执法,包庇纵容违法排污者,要坚决追究法律责任。
  会议认为:《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条例》必须抓紧起草,并请国务院法制局提前参加起草工作,力争年内提交审议。
  会上还把国务院许多有关部门增补为"淮河流域水资源保护领导小组"成员单位,以便今后共同协调上下游的各种关系,组织起全流域污染的联防。
  经过十部委与沿淮四省讨论后决定:年内,豫、皖、苏、鲁,关、停、并、转一百九十六家企业,以减轻淮河的污染重负。
  就在这次会上,宋健代表中国政府宣布:"一定要让淮河水在本世纪末变清!"
  他严肃地指出:立法时要加刑事条款。为此,他提到了马来西亚,说在那里贩卖一两海洛因就被处以绞刑。一两海洛因不过毒害十几个人,并不就会致死,却仍要判处极刑。我们呢,倒好,一条河毒害成千上万人,却没人治罪,这怎么行?有罪不诛则有恶不惧。必须要用法律的手段来保护淮河流域的环境。
  会前,他曾率领到会的国家各有关部委的大员们,从河南省郑州出发,一路风尘,查看淮河上游的污染点源与河段,所见所闻,他在会上痛切地概括为四个字:
  "触目惊心!"
  在颍上闸视察那天,天气阴沉,闷热,宋健走上大闸,望上游浊流滚滚而来,看下游黑流滔滔而去,臭气熏天,狼藉一片。不禁痛心疾首,连声嗟叹: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
  百般感慨之余竟然只有这"触目惊心"四个字可以尽叙。
  在视察了淮河污染的情况以后,宋健专门约见中央新闻单位记者,指出:"淮河污染责任不在群众,而在领导。治好淮河污染,责任也在各级领导。"
  他沉重地说,"如果再不重视治理,什么星火计划,丰收计划,菜篮子工程,都将化为泡影。宋代诗人苏东坡曾说'惟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无尽藏也。'现在淮河流域的人民连这样一点点大自然给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连河上的清风和不受污染的清水都享受不了!"
  他大声疾呼:"再不下决心治理,就愧对淮河流域一亿五千万人民,对不起我们的子孙后代,就无法向历史交待!……"
  一年后的今天,我站在宋健站过的大闸上,还想到了另一个人发表的感想。此人就是曾为淮河呕心沥血,将水害变为水利的前水利部部长钱正英。面对滚滚的浊流,逼人的腥臭,她一时竟搞不清是淮河还是"黄"河、"黑"河?
  她伤心地含着泪,摇头惊叹:"三年不治,这河就完了!"
  她说这话已有三年的时间。
  
  
  我是喝着淮河水长大的,对母亲河有着与生俱来的情感。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二日至七月七日,我抱病奔走在母亲河养育过的儿女们中间。西起河南桐柏山,东抵江苏黄海之滨,南自安徽大别山腹地,北到山东蒙山沂水,历时一百零八天,行程一万余里,我在苦苦探寻:淮河的事何以让众多人牵肠挂肚?淮河究竟被污染到了何种程度?二十七万平方公里的淮河流域能否再现碧水千帆的图景?……
  我的心一次次被震撼,以致坐下来撰写这篇文章,也无法让自己恢复平静。
  
  提起豫、皖、苏、鲁,无须数字的佐证,人们都会意识到这四省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京沪、京广铁路贯穿南北,"大京九"新线居中而过,陇海铁路横亘东西;除京杭大运河纵贯南北外,千里淮河的主干道和纵横交错的大小支流,简直就像一张巨大的网把四省联在一起。然而,我们面对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严峻的现实:全流域一百九十一条较大的支流中,百分之八十的河水已经变黑变臭;三分之二的河段完全丧失了使用价值。流淌在祖国肌体的大动脉中,竟是已经变质的"血液"!尽管我们早已制定出经济建设和环境建设同步发展的方针,颁发了大量的有关法律法规,可是,发生在淮河流域的事情却依然事与愿违 。我们并没有接受西方国家惨痛的教训,而是在重蹈他们"先污染,后治理"的覆辙!
  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这个地区工业的布局几乎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完全不顾地理环境的特点,不顾人民群众的生活和健康,在水源的上游,在城市的上风口,在居民区、文教区乃至风景名胜区,到处布有污染危害的工业项目。过去,这种现象只是突出地表现在城市,随着乡镇企业遍地开花,特别是大量的乡镇企业采用原始的、极其落后的工艺进行生产,这就把乡镇的环境污染与城市的环境污染联成了一片,这是过去所没有的,也是西方国家历史上很少出现的。
  共振产生的摧毁力是惊人的,密集工业对环境产生的共振则常常是毁灭性的。
  据有关部门统计:山东省临沂市一九九三年乡镇企业总产值达一百八十五亿元,占全市工业总产值的百分之七十,为全省榜首,撑起的岂止"半壁江山"?安徽省阜阳地区一九八三年时乡镇企业还是寥寥无几,一九八三、一九八四两年大抓了一下乡镇企业,并且,还抓出了除"温州模式"、"苏南模式"、"耿东模式"之外的"阜阳模式":个人办、户办、联户办、村办、乡办、合资办,"六个轮子一齐转"。于是,一九九三年这样的企业猛增到二十五万五千多家,企业总产值达一百七十九亿元;在安徽省的十强县市中,阜阳地区便占了三分之一,阜阳市和亳州市还分别夺得前两名。不必细说,江苏省沿淮一带乡镇企业的发展更是令人刮目相看。
  在这些惊人的数字背后,人的生存环境是无法避免重大牺牲的。
  淮河源自桐柏山,处于源头的桐柏县应该说水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了,其实不然。桐柏造纸厂每天都要向淮河排放大量废水,每获得万元产值,就要排放七千四百吨造纸黑液。除了这家造纸厂,县里还有吴城碱厂、毛集铁矿等一批污染企业。
  一九九三年桐柏县的工业产值仅有一亿六千五百万元,却排放了二百三十多万吨工业废水;而治理投资却只花了七千元!它在全流域一百八十二座县级以上的城镇中,不仅单位工业产值与工业废水量的比值被排在第一,其单位污染量也遥居榜首。
  这是淮河的不幸。
  母亲河在她刚刚走出高山大峒,尚没有从容地迈开步伐,就变得满目污秽。
  一路之上,她遍体鳞伤。
  就是在她同自己养育的儿女们作离前告别时,情景又将如何呢?依然没逃脱最后的杀戮。
  濒临长江的扬州市,每年都要把占流域总量第七位的工业废水朝她泼去,而单位工业产值的治理投资才仅仅是全流域的第一百二十八位!
  这是淮河入江口的景况。
  入海处的滨海县虽只是个不大的县城,工业废水排放量却排在全流域的第二十九位!
  淮河何以洁身?
  豫皖苏鲁四省每年的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就是二十三亿五千二百万吨!
  一个吓人的"天文数字"!
  如此庞大的废污水,淮河的躯体何以承受?
  江苏省处在流域的最下游,深受河南、安徽和山东三省下泄污水之害;可是,从全流域宏观上分析,排放工业废水最多者,恰恰又正是江苏省,每年高达五亿七千三百万吨。其次,便是河南省。但是,在排放生活的污水上,最多又是河南省,其次才是江苏省。
  当然,污水排放的绝对量,从城市来看,居于前三名者,分别是河南省的郑州市、安徽省的淮南市和蚌埠市;而这三座城市在治理投资占工业产值的比重上,又分别只排在一百八十二座城市的第九十位、第七十七位和九十八位!
  据估计,一九九三年淮河流域国民经济生产总值为两千一百亿元,较"七五"期间平均水平增加百分之四十五;而用于污染治理的资金仅是两亿两千一百万元,比照"七五"平均水平只增长了百分之三十六。这些数字表明,环境保护严重滞后于经济发展。
  经济发展的结果不是改变了环境,而是加重了环境的污染,这就说明,我们发展经济的政策上有了重大失误。这种失误突出表现在追求经济增长的数量上,忽视包括环境在内的增长的质量;我们的一些市长、县长、镇长和企业的厂长们,在经济发展的综合决策中,很少甚至根本不去兼顾环境保护的要求。
  不该发生的故事就这样发生了。
  
  
  淮河上游有一条不大的小洪河,它流经河南省的舞钢市和舞阳县,这两处有五家造纸厂,据了解到的情况推算,五家一年的利润加起来不过一千多万元,但它们排放的污水给下游的西平县造成的损失却是巨大的,每年农业收入至少减少一个亿!
  一九九一年七八月间,中国华东水灾曾震惊世界。淮河流域灾情最重,处于淮河干道中段的安徽省,为减轻江、浙、沪一带的压力,炸坝行洪,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当时的经济损失不亚于唐山大地震。但是,当中央拨巨款治理淮河时,豫皖交界的安徽人虽深受洪水之苦,却拒绝疏通河道。理由又似乎可以放到桌面上去的:因为上游老下污水!
  我们对母亲河的不孝和伤害,其恶果已等不到子孙后代来"品尝"。我们再要付出比发展经济更大代价的日子已经临头了。
  黑河,原来并不黑,它是淮河上游数百条中一条极其普通的二级支流。但由于污染严重,它已经成为一条害河。河南医科大学教授刘华莲曾带领学生,于一九九一年到一九九二年期间,对黑河上蔡段进行了为时一年的调查,结果表明:这一带人群死亡率比一般水平高出三分之一;每三个成年人就有两个脾肿大;十个孩子有九个肝不正常;百分之六的新生儿患有先天畸形;沿河许多村庄连续数年没有一个人符合参军入伍的条件。
  因为水污染,什么事都是可以发生的。
  你听说过水可以燃烧,而且可以爆炸的吗?
  河南省开封市,一九七四年至一九七九年,短短五年时间,由于树脂厂和日用化工厂把含苯及石油的废水直接排入惠济河,引起九次河面起火,火焰窜出十多米高,河边柳树、电杆、高压线都被烧坏,着火的电线还殃及沿路的建筑;坚硬的石板也被烧裂,先后造成数十万元的经济损失。
  一九七六年八月,山东省枣庄市十里泉秦柚河湾,由于化肥厂、发电厂等单位排放含油的废水,因小孩点火玩耍,引起水面着火,火焰高达五米,烧死岸边柳树十一棵;同年秋,再度起火,因抢救及时,仍烧死大树三棵。
  被污染的地面水严重影响到地下水。
  江苏淮阴市近年来对部分水井进行过水质监测,吃惊地发现:浅层乃至中深层地下水均严重污染;山东菏泽地区十个县的城关区,半数地下水查出了剧毒砷(As);河南开封市周围一百平方公里的地下水,砷、氰、酚及三氮均有检出,百分之五十七的浅层地下水和百分之十三的中深层地下水都不能饮用。
  安徽省阜阳市坐落在颍河与泉河的交会之处,本来在用水上是得天独厚的,却因为河水严重的污染,不得不大量开采地下水。地下水的水质好坏且不去说它,由于长期恶性的超采,已导致地面下沉,十年居然下沉了一点一米,就是说,整座城市,十年"矮"了一米一!
  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城东郊的颍河大闸也因地面的沉降,造成左岸闸体错位,假如一旦发生大的洪水,闸门打开就十分困难。
  更可怕的是,地下水长期得不到休养生息的机会,阜阳的地下水已经形成一个一千平方公里范围的"锅底状",其后果不堪设想。
  更令人困惑的是,污染问题如此严峻的一个地区,繁重的环境保护工作竟只是由城建局里面的一个科室来管理,全科仅有四个人,其中一人还是从下面监测站借来的,担任副科长的一个同志竟兼任监察室副主任,实际就只有两个半人。这与担负着三市七县的环保任务极不适应。而且,局里长期没有一个分管环保的局长,这项业务全由一位土建工程师兼管了五六年,环保科的管理工作差不多是停留在走走形式这个层面上,环保机构几近虚设。
  我在阜阳采访期间,正值省里在阜阳召开现场办公会,邀来了一大批厅局长和各地市的要员,戮力共商振兴阜阳的大计。因为"大京九"铁路的修建,为这座城市和这个地区提供了可以"跳跃式"、"超常规"大发展的机会。也许出乎组织者的意外,许多同志考察后不无忧虑地指出,水成了阜阳经济进一步发展的制约因素。严重的缺水,可能会使许多美好的计划化为泡影。
  阜阳人自豪地告诉我:当今一百个中国人中间,就有一个是阜阳人。算一算,也是,全国十二亿,阜阳地区正是一千二百万!但问题的严重也许正在这里。七县三市的河水又黑又臭,又都只能长期恶性地超采地下水,别说今后有个大的发展,我真担心,有一天,阜阳人将发生一次大的迁徙。
  这并非耸人听闻的无稽之谈。
  中国历史上的丝绸之路,就有过一座盛极一时的绿洲芳城:楼兰城。后来因为缺水而日趋凋零,终成一片废墟。举出楼兰城的例子也许是言重了,可是在"缺水"二字上,不能不令人万分忧虑。
  谁能够想到,近年来,同样因为地下水的急剧下降,梁山周围的农民已经把庄稼种到了山坡上,水泊梁山没有了水。今天的孩子还能去想象一百单八将的故事是发生在一个"水浒"的地方吗?
  在阜阳城一个极难摸到的地方,我找到了行署水产管理站。毕业于四川水产学校的渔政科长丁图强,谈起颍河和涡河的污染,像憋了一肚子话要往外掏。他旁边没放材料,大脑却比电脑还管用。"水产部门是第一受害者!"他说着,一边有力地竖起右手的食指。
  他说,虾,螃蟹,河蚌,这些甲壳类的水生动物对水的污染最为敏感,最容易死亡,因此,被称作环境保护的"指标生物"。一九八年渔业调查时,这个地区还有七目十五科五十四属六十九种水生物,二级保护动物吻虾*%和背瘤丽蚌,到处都是。而现在,泉河无鱼可捕,河水已不能灌溉,颍河也废了。著名的"四大家鱼":青、草、鲢、鳙,河道里基本绝种。
  他说从前这地方推广网箱养鱼,总面积曾占到全国的百分之一,占了全省一半;涡阳县有"五十里涡河五十里网箱"之说,被国家列入"星火计划"。现在呢,计划跟不上变化,一九八八年一月至一九九二年六月,四年半时间竟发生了大大小小死鱼事故六百多起,渔业损失逾亿元,超过该地区利辛、阜阳、太和、临泉四个县市全年财政的总收入。
  世世代代靠涡河为生的亳州渔民,无数次遭受河南省流来的污水的侵扰,这一天,忍无可忍了,终于同河南那边的有关方面对簿公堂。结果掉了一层皮,又破费二十多万元,最后还是把官司打赢了:对方赔偿了五千元。
  渔民们为此激动得放了一整夜炮仗。那是高兴啊。有人却不理解。因为,鱼的损失且不去说,又贴进去了二十多万,人家仅是赔出五千元,这官司,划算不划算?
  渔民却笑了,不过那笑最后冻结在脸上,仍硬气地说:"讨回一个公道!"
  丁图强的话结束了。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
  我望着渔政科整整一面墙上挂着的彩色渔类图,耳边老是响起豫皖边界时下流行的那首新渔歌--
  
  吃水有污染,
  洗澡身起癣;
  大鱼光,
  小鱼完,
  青蛙老鳖爬上岸。
  
  在以后的日子里,在从山东济宁去邳县的路上,我亲眼目睹了一条蛇因为受惊吓窜入氵光氵府河。那蛇刚落水,便像跌进开水锅被烫了似的,身子扭作一团,挣扎了几下子,就被河水摄走了魂魄。
  一个多么凄惨的画面。
  在由曲阜开往兖州的长途汽车上,曲阜师范学校一年级的学生何树凯给我讲述了他的一次奇遇。那是一九九五年春上,一群要好的同学相邀到泗水边上去游玩,那可是被孔夫子咏叹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一条著名的河啊,经历了数千年的人世兴衰,它在这些学子的心目中不啻是条圣河。但它现在也被严重污染了。偏偏有个叫杜春梅的女同学,不甘心就这样扫兴而归,因为她原就准备去钓鱼,尽管水面又黑又腥又臭,她却一定要试一试。一试,还真的钓出一条草鱼。可那草鱼通体散发着酸臭,扒开腮时,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惊诧:鱼腮内有一股强烈的恶臭如子弹射出。
  大伙无论如何想不通,在这严重污染了的河水里会有鱼,会有这种污水鱼。
  我惊呼淮河流域出现了如此怪物。是呀,它还应该叫鱼吗?
  转而一想,生活在淮河两岸的亿万父老乡亲,不也正在不知不觉地适应着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吗?
  这肯定是最大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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