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他那首附在《滕王阁序》末尾的诗:“滕王高阁临江渚,珮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这首诗用的是七言体,虽然也有和陈诗相仿佛的思想感情,但读来仍有沉闷呆滞之感。这里稍带提一下:就连清代龚自珍那首有名的“九州生气恃风雷”,虽然表现了激昂精邃的情感,但也还略嫌凝重,和王勃那首诗一样,怎么也比不上陈子昂诗的豁达、开放。实际上,在陈子昂之前和之后的格律诗,凡是写《登幽州台歌》这类内容的,可以说没有一首比得上它。
给诗规定一个固定不变的格式,就是给诗以一个框框,一个束缚。这既有好处, 坏处也是非常明显的。当固定的格式影响到内容的表达的时候,特别是影响诗歌事业发展的时候,这种坏处就非同一般了。写诗表达一个意境,或表现一件事物,一种情感,有时候要多用几句或多用几个字,有时候可能要少用几句或少用几个字,若硬性规定,要么容易拖沓累赘,要么容易造成辞不达意。唐朝诗人祖咏应试作《终南望余雪》和许浑写的有名的《金陵怀古》,便是明显的例子。 这些,都说明了连近体诗这种唐代新形成的优美的品种,有时也往往成为人们表情达意的束缚。陈子昂是自觉地认识到了这一点的。他站在幽州台上,放眼远望,吊古伤今,浮想连翩,胸中自如云涛翻滚。这时,他再也不能顾及什么平仄韵律的推敲了。激愤的情怀,满腔的悲忿,一发而不可收,不禁冲口而出!试问,陈子昂此时如果拘泥于什么平仄格律,推敲于什么七言、五言,能写出这首千百年来一直博得万千读者喜爱的诗来么?
五
陈子昂这首诗的出现绝不是偶然的。其特殊的形式,在中国诗歌的“历书”里也可以找到它的蛛丝马迹。最明显的是《楚辞·远游》 :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 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
这首诗,和《登幽州台歌》的思想内容彼此相类,形式也很接近。但细加分析,就不难看出:《登幽州台歌》比之近于口语,语言较之流畅,风格也较之豪放、粗犷。因此,我们不能把陈诗归入“楚辞”一类。 《登幽州台歌》是“歌”,似乎可以归入汉魏的“歌”一类。然而,它们的区别,也正如它和“楚辞”的区别一样,只不过两者的风格比较接近而已。比如项藉的《垓下歌》 :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从上面的分析看来,陈子昂这首作于近体诗盛行的唐代的《登幽州台歌》,既非律诗绝句,亦非乐府;似古风,又与古风有别。它句式大体整齐,却没有严格的格律;押大体相近的韵,语言通俗朴实简练,几乎近于口语,基本符合自由诗的标准。因此,如果我们要把《登幽州台歌》归入一种“体”的话,似乎可以这样说:它是融“楚辞”与汉魏的“歌”两体而成的一种新的“自由体”诗。
六
“若无新变,不能代雄。”正当近体诗(格律诗)完全成熟,成为诗歌正宗的时候,以不拘声律、对偶、句式的古体诗(实际上是一种新的诗体),力争自己应有的地位,和沈俭期、宋之问走相反的道路,这在当时,非有豪杰的气慨,是不敢这样做的。陈子昂的诗歌革新理论和他的创作实践,尤其是以他这首不同凡响的《登幽州台歌》,充分地证明了:陈子昂对诗歌从内容到形式上的改革都已经有了有意识的觉醒。他不愧为诗歌改革的先驱者,也不愧为中国自由诗的先驱者。另一方面,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也说明了,在我们中国,自由诗自古有之,且很受人民的喜爱。当然,我们断不可因此把现代的自由诗和《登幽州台歌》这种古代自由诗完全相提并论,它们之间毕竟是有着极大的区别的。
最后还必须指出的是:我们十分遗憾,象《登幽州台歌》这种很有发展前途的古代自由诗体,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没有引起人们应有的重视,因而也没有得到应有的发展。至于后代的宋词、元曲之类,虽然在这方面做了很大的努力,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也始终没有能跳出格律诗传统的旧窠,文言色彩也还很浓厚,甚至还作茧自缚,制定了新的固定格式,因此,和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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