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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林斤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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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涛
我起先是在《文汇读书周报》(2006?10?20)上读到程绍国的《“苦瓜”高晓声》,文笔甚佳,描写也入画。单是这个题目就好得很。“苦瓜”,用以形容高晓声,真是传神。读完全文以后我才看编者对此文的说明,原来是“林斤澜说”。程绍国找林斤澜来说,又写下林斤澜之所说,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抓得好。林斤澜我见过。林老爷子不愧是写过《矮凳桥风情》和《满城飞花》的作家,看来慈眉善目,却有一双鹰眼:看人看事都“透”,用语不多,又把人说“活”。这不,把高晓声比做“苦瓜”,于世情说,是透;于形象说,也是透。那天我是一看文题就想看内文。高晓声我也见过,也是在八十年代中期,中国作协在深圳办一个作家休养所,高晓声和夫人一起去了,我说不清那是他的哪一任妻子。在那里我看到他“喝慢酒”的功夫。菜不算丰盛,满桌的同餐者都走了,他还在那里喝,是喝自备的黄酒。我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喝。他说,饭量太小,这样喝可以多吃点菜进肚。其实菜盘子里已是狼藉残余,也没什么了。那时在休养所的人都叫他“李顺大”,他也答应,无所谓的样子。他是那样瘦弱,还偶尔摇摇双臂以示力量。后来他还去过太原(他好像有位姐姐在太原),又见面。当年“李顺大”的外号就挺好;现在林斤澜叫他“苦瓜”,就连形象也酷似了。真可谓整个人都是“含着眼泪的微笑”。我欣赏“林斤澜说”。 后来作者程绍国赠我一册《林斤澜说》(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12),我立刻就读了。我真是很喜欢。读到《后记》,作者说他是“为林斤澜作传”。我就有点奇怪:这并不是林斤澜的口述自传,并不是林斤澜叙说他自己的一生。那么,何谓“林斤澜说”?说人生?太宽泛。说社会?只沾边。都不切。一本书十一章,有七章是说与之交往过的作家,目录上共十九人,(高晓声是其中一位)。还有早年的师辈梁实秋、焦菊隐等人。“林斤澜说”什么?当然他说到自己的革命史,有些事情我从书里才知道,真是“惨酷”,林每说起,先用一声“嗐”,那是传神的一声。但那不是“林斤澜说”的主要内容。我想,最好说“林斤澜说文学”才切题,因为说的都是作家。更准确地说,说的是小说和小说家,或短篇小说艺术和短篇小说家。不管如何,这是林斤澜说别人,当然也有说到“别人说林斤澜”。这能成为“传”吗?后来我想,可以,只是,这是一本很别致的“传”。以传记而言,以往也有“交游考”、“师友录”一类的名目。这书就是由程绍国精心地写出传主简要的经历,再加上回忆录、交游考之类而合成的。许多地方是“林斤澜说”,但也有不少地方是作者程绍国说的,有时还说明:“林斤澜未必同意”(比如关于林之小说高于汪曾祺小说之处)。全书反映出多半个世纪以来,中国文学的一角:许多重要作家的命运、心灵、艺术。如茅公、老舍之被冷遇;如鲁、茅、郭、巴、丁诸人对沈从文;如“倘若不跟浩然争当北京市作协主席,刘绍堂还死不了”之事。可贵之处在于它是亲历亲闻,带给人许多悲凉,也有甚可反省之处。我原来担心,汪曾祺评林斤澜小说“无话则长,有话则短”,如果述及往事也是如此,那就令人遗憾。但这里没有,因为它不是小说,而是由后辈晚生程绍国写出来的,是经程的选择甚至“追逼”而出的。汪曾祺说林斤澜好来“哈哈哈……”。这里也没有,虽语多和缓,但明朗,不敷衍。 难得的是,这“林斤澜说”的内容,只有林斤澜才说得好。换别一个就不行。比如说到五十年代遇沙汀和艾芜这两位短篇高手名将。尤其沙汀,是当年鲁迅器重的作家。他二人能分高下吗?能。他说,“沙汀写得比艾芜要稍强”。这是卓见。至于沙汀其人,似乎不大可爱。一是行动太不讲究,目中无人,谈话时用手指戳人,拍自己和别人的大腿。二是官气太大,摆谱太大,一副封疆大吏气度,颐指气使,要地方上招待,喝酒必茅台一类的。但是林斤澜的“说”(回忆)是客观的。他说,一谈到短篇小说,沙汀就显出大艺术家的气质。比如沙汀说到林斤澜某篇小说在结构上的缺失,用手指在空中画着,一面说“画圆了,画圆了嘛……”这话让林感到“一震”,大受教益,以后再三再四地说起此言。又一例是,沙汀说到林的《山里红》结尾:“……撞到山里红树上,山里红,果子,落了一头……败笔!……你撞不到树干,你早叫枝枝叶叶挡住了……”还有,谈到沈从文时,(那时的沈从文已无人理睬,说是反动)他说,“你说!谁有他那么有风格?谁有他写得那么多?不容易!”这在当时可以说是大胆的言论,而且谈风格,那时已没有人敢于谈风格了。所以我说,这些话是只有林斤澜能看得到,记得牢,说得好。我只说这一例。至于老一代如茅盾、老舍,同辈如汪曾祺、刘真,或记其人,或述其文学思想,均有独到的眼光、见解。一个时代过去了,其中有多少误解与正解,有多少无可奈何与悲愤,请读者自己细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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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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