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好!话音刚落,立刻响起了一片欢呼声,首长好!首长辛苦了!我突然感到害怕起来,我的恐惧并非来自广场的欢呼声,而是吃惊于一股巨大的暗藏的力量。我惊呆了,好半天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儿,只觉得脊背上流下一股股冷汗。直到我朋友开着车驶离广场之后,我低沉地呻吟了一声,然后机械地拉下了头上的顶棚。我都不知道自己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那一刻,我确信,我是一个外人。
二
在北京,我住得最多的一个地方,是菜市口。那里有一家很适合我这种小地方来的人居住的旅馆。我孤身一人在这里住着时,从来没有漂泊异乡的孤独感,傍晚时我喜欢在这里闲散地踱步,黎明时,我喜欢听燕子和鸽子的呢喃,北京一下变得充满了生活的味道。这让我时常会有一种错觉,我已不是从外地来的一个匆匆过客,我一直就住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我喜欢这里的干净,有风也有阳光,人也不太拥挤,而且非常方便,它离很多我想去的地方都很近,陶然亭,天坛,大观园,琉璃厂文化街……
走几分钟就到了邮局,可在第一时间买到全国出版的最新报纸和杂志。紧挨着邮局就是地铁口,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看看书,一条路上就有两三家书店,都不大,但书很上档次,商务,三联,中华书局,在这样的书店可以“泡”,就是泡上一整天也没有人撵你。饭馆也多,而且便宜实惠,手擀的鲜汤饺子,三块钱可管你吃饱,还送上一份酽酽的热汤。你真是觉得什么也不缺了,连你没想到的,也都有人给你想到了。每次我在小饭馆里吃了晚饭出来,回住处时,就有一位姑娘,站在那儿,一种楚楚动人的风情,她问,大哥,闷不?千万别误会,这姑娘并没有别的意思,在她身后,是一家小小的钢琴酒吧,在那里可以听到肖邦的小夜曲。
在夕阳的余晖中与一条老胡同相随而行,墙壁上挂满了各种花草爬藤。我沉浸在浓郁的老北京的文化氛围里,走进这样的地方,你才感觉到胡同和四合院是结伴而生的,乍一看,一幢幢灰色旧楼就像刻出来的版画,木刻画,它与江南那些田园诗或水墨画般的老建筑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我喜欢在这里悠然自得逛着。每一条胡同,也可能是另一条胡同,它穿过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从元明清延续到现在,很多东西混杂在一起,让我感到迷茫,难以分辨。这是北京离北京很远的另一个原因,现实与岁月交织在一起。夜里从路灯昏暗的胡同里穿过,感觉就像穿过福尔摩斯的小说情节,除了其间隐藏的复杂,还有一种强烈不安的预感。看见对面走来的人,一个个神情恍惚如梦游一般,似乎一不留神就突然看见了另一个世界上的东西。偶尔也会想起来,这里是谭嗣同被杀的地方,但早已闻不到一点血腥味了。无数脚步匆匆踩踏过死亡的地方。一百年了。我在这里回望那早已消逝的一切,一段黑白年代的记忆。
但在四合院最多的地方,要想看见一座四合院是不容易的。我是说,现在的北半截胡同那间四合院,谭嗣同的故居莽苍苍斋。我其实没想过要去那里,我甚至压根儿就没想起过那里还有这样一座四合院。但我还是不知不觉地走近了,要说其实不难找,也不远,沿菜市口大街西边往南走几十步远,人行道边上的一个土坡之上,就是。这让我感到意外,这种无意中的发现总让人觉得意外,而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一个人的出生地与他的就死处,竟会这样近,很难想象一个人从人生的另一头走到这一头,竟然走了整整三十六年。这是多远的一条路?我感觉我已经走进了一个世纪之前的某个傍晚。这是我第一次走得离北京这样近,以无意的方式。这院子里现在居然还住着人,我看见了煤炉里冒出的黑烟。我吃惊地看着烟雾后面那个生炉子的大爷,他走过来了,蹒跚着,仿佛是从历史的幕后走过来的。从他苍老的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到和我同样的迷惘。
像这样的四合院,这样的来历,北京还有很多,也大都处于一种被遗忘的状态。但我很庆幸它们被保存下来了,哪怕是保存在一种遗忘的状态。从里边出来,我看见门口有一棵树,不知是什么树,是那种可以一边落叶一边又同时长出树叶的树。我还像刚才那样慢慢溜达着,此时,老胡同里真是静极了,夜色突然变得很深。脚底下有了一点闷闷的回声。这才觉得,北京很大,也很深。
隐居于这些老房子里的不仅只有老北京的记忆,还有生活,老北京的生活。譬如说,去老舍茶馆喝盅茶,吃点京味儿小吃,看看戏。老舍茶馆的风格也是叫我喜欢的,红色的门廊,,眼睛被一盏一盏的红灯笼照着,满眼红彤彤的喜气色彩,连影子也红透了,一派的朱红,中国红,那八仙桌,那靠背椅,却是别出心裁的黑,黑得耀眼地发亮,这样的红与黑,深厚,恒久,大俗中的大雅,适合平民,也适合文人,二、三好友围坐一席,嘴里有吃的,耳里有听的,眼里有看的,一个个幽静细长的女子,穿着旗袍,仿佛正从清朝走来,脸儿润白,俊俏,含着一点儿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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