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 作者:费临
当幽王挺出胜利者的姿态,寻找褒姒面容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褒姒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连玩性甚劣的伯服也消失了。两个佞臣对了一下眼色,忙跪别幽王,率众离去。幽王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只见褒姒正搂着伯服低声哭泣。伯服也啼哭不止,看见父王向自己走来,吓得直往妈妈怀里钻。褒姒道:“太恐怖了,太恐怖了。你也不问问我是否愿意,就到寝宫来审讯犯人,还杀人!你太不尊重人了,还把伯服拖进去,也不想想,这么小的孩子哪受得了这种血腥场面!你自己看吧,孩子已经吓成这个样子了!”幽王道:“我只是想逗你们开心,没想到还有这种结果。不过,伯服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早点受磨练,总是有好处的。”伯服探出头来,向父王哭嚷道:“我不要磨练,我怕我怕。”说着又深深地藏进妈妈的怀里。幽王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天下第一勇士杜力多死了,处处流传着他的英雄故事。据说他的精魂并没有变成鬼,一阵神奇的大风把他身体的碎末像蒲公英的种籽一样吹到了四面八方,每一点肉末都化成了一只通体血红的小鸟,不舍昼夜地在周王朝广袤的国土上空高傲地鸣叫冲翔。它的叫声很特别,听上去就像呦呦号角一般,直听得国人们热血沸腾,无限憧憬。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镐京的国人们发动了一场旨在消灭逗笑者的暴动。他们手持火把、木棒、石刀石锄石斧等低劣武器,冲进了“笑使馆”,把住在里面的逗笑者全部杀死,烧毁了这个全国最大的“娱乐生产地”,烧毁了虢石父的一些作坊和几乎全部店铺,接着高唱凯歌,浩浩荡荡冲进王宫,和虎贲们拼杀起来。镐京城一时火光冲天,呐喊声声。幽王魂飞魄散,带着褒姒和伯服就要逃往骊山,却被及时赶来的虢石父拦住。虢石父情急之下叫道:“王上想学你的祖父死在外地吗?”正是这一句话才拖住了幽王的脚步。原来幽王的爷爷周厉王就是因国人暴动而逃出镐京,结果不但失去了王权,还可耻地死在他乡。幽王这才醒悟,叫虢石父拼死镇压。此时尹球又调来大军保卫王宫。幽王这才拾起信心。国人们虽人数众多,作战英勇,但哪里敌得过武器精良、训练有素的政府军!到黎明时分,这场暴动便彻底平息……
国人们对逗笑者采取的大规模的极端手段以及对王宫的愤怒进攻,使褒姒猛然醒悟到,不管自己怎样努力,国人们对自己的误解、偏见和仇恨是永远注定的了,自己在周王朝历史上的罪名是永远背定了!她曾经劝过自己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有伯服、有天空和大地的眼睛就足够了,但国人们倾泄出的冲天仇恨还是太可怕了,再怎么强固的心理堤岸也一时被冲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当然,她也明白,国人暴动的目标不仅仅指向她一个人,还有幽王荒淫残暴的统治、灾难以及绝望的生存。不管怎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似乎整个儿地被一种浓郁芬芳的沉默浸染了。在她的内心深处,随国人暴动所带来的,除了恐惧和深思,还有一丝丝庆幸和欣喜,那就是花蕊夫人宫因为逗笑者的缺席而进入了她梦寐以求的宁静。
在暴动平息之后,她不失时机地再一次劝谏幽王。这一次,幽王没有训斥她,但也没有作出任何承诺。杜力多匪帮的消灭,加上这次平安度险,没有落得像爷爷的下场,使幽王更加迷信神权和武力,在最后的岁月里更加疯狂。他更加坚信上天这个最高主宰是永远站在他这一边的,只要上天叫他不灭,即使全国所有的山川河流也跳起来反对他,他也照样岿然不动!他是天子嘛,天爸爸当然要照着他。而上天的旨意,谁又化解得了呢?这就是他崇拜至极的命运之王!
他要恢复从前的娱乐,他一刻也不能没有这些可以愉悦身心的活动。于是镐京的大街小巷,又张贴起了重金征求逗笑节目的文告。同样的圣旨又飞向四面八方。在“笑使馆”的废墟上,工匠和劳役们日夜奋战着,准备重建一座更大更辉煌的宾馆。幽王为它另取了一个无比气魄的名字,叫“娱乐大世界”,因为他猛然察觉到“笑使馆”的“使”字与“死”的发音几乎完全相同,惊怒之下,赶紧就换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国人火烧“笑使馆”的消息一传出,半路上的逗笑者们就不约而同地来了一个猛回头,没命地往回狂奔。从此,逗笑者作为一个特殊政策所催生的群体就在镐京灭绝了。看着专门设置的逗笑基金越堆越高,冷清清的“娱乐大世界”荒草丛生,门可罗雀,可怜的幽王至死也没弄明白其中的道理。在巨大的狂躁、空虚和失落之中,他竟然做出了连虢石父也认为太过荒唐的举动。有一天,幽王突然心血来潮,带着侍卫走到镐京大街上,逢人就抓住对方胸口,厉声喝问:“你会不会逗乐?”吓得国人们浑身筛糠,不是下跪求饶,就是四散奔逃。幽王和侍卫们像老鹰抓小鸡般地追逐着,喝问着,乐不可支地把王都推入恐怖之中。虢石父可不愿再次观看国人暴动的悲剧上演,当下劝慰幽王,说逗乐须得发自内心,自然而然才行,否则即使编造出来了,也僵硬得叫人笑不出来;王上别急,他虢石父的点子多着呢,包管王上不会闷着。幽王听了,这才停止这场致命的游戏。
虢石父说得对,逗笑者团体的消失,并不意味着王宫就丧失了娱乐,正如在褒姒进宫之前,依然有女人在享受天子的专爱一样;事实上,王宫里的笑声比先前更响亮了。逗笑者群体的灭绝只对褒姒一人才有着特别的意义,那就是宁静和精神重负的大大减轻。当然,她也并没有获得彻底的宁静,因为幽王不时拽着她去吃喝,歌舞,游猎,但无论如何总比先前强多了,至少,她认为自己的寝宫恢复了初来时的平静,从而,她得以安安心心地去抚育伯服。
伯服已经七岁了,带着老豆粒早搬到东宫去住了,在那里接受一个王位继承人所应接受的一切教育,每天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以礼仪道德为核心的封建教育并不能改变一个孩子的天性,他看上去仍然贪玩好耍,调皮捣蛋。他会把笤帚藏在门楣上,在太傅推门时砸在他头上;在老师讲课时,从他的怀里会不时飞出一只小鸟来,把老太傅吓得夺路而逃,那是他用舅舅褒象专程派人送给他的弹弓射下来的,他管这副弹弓叫“子罗弓”。他还常常拽着侍卫,偷偷溜出王宫去玩。他也喜欢溜进妈妈的寝宫,钻进竹林,爬上一根竹子的高处,大喊一声“娘”,然后就像蝉一样蛰伏不动,当妈妈慌忙跑出房间,惊疑地四处寻找未果,准备离去的时候,他会大叫“我在这儿呢”,接着像蛇一样哧溜溜地滑下,吐着舌头,送给妈妈一个猝然的惊喜。然而在一切游戏之中,他最喜欢做一个伟大的士兵了。沉闷的文化课一结束,他就缠着侍卫去骑马,驾车,射箭,耍刀弄剑,天天乐此不疲。当时,这些技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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