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昆19岁,瘦骨伶仃,两个丫丫辫,地地道道的农村女娃子。当时,延安的秧歌扭得正火,延安的民歌也唱得正火。王昆很快就被西北高原高亢的民间歌唱吸引住了。她跟着民间艺人唱秦腔、唱眉户、唱信天游,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于是,桥儿沟的山坡坡上、莜麦地里、小河滩头便不时地响起了她银铃一般的歌声。
王昆唱得好开心。可是后来她忽然发觉,在她唱歌时总有个男人在不远不近地傻站着盯她的梢。王昆刚从战场上下来,当然也不怕别人动什么坏脑筋。但天不亮就让一个男人老盯着总也不那么舒服。
她没料到这傻盯着她的男人就是张鲁,更没有料到在盯了几天梢之后,张鲁竟登堂入室地走进了她的家门。
张鲁告诉她:《白毛女》第一稿拉出来后,扮演喜儿的是当时延安的名演员林白。但林白这回病了,剧组正在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而着急呢;张鲁又告诉她:他听她唱了几天的歌,觉得她的音律宽、准,但是前几天都是零零星星,希望她正儿八经地唱几段听听。
王昆乐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并不在乎演不演喜儿,但一个同志愿意听她唱歌,就已经很使她高兴了。
她唱了一大串,张鲁也唱了一大串,信天游、眉户、梆子、秦腔。张鲁本来就有个好嗓子,《黄河大合唱》“河边对口唱”中,他唱那个张老三,很得冼星海的赏识。这会儿又加上王昆的民歌风,窑洞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北风吹”被张庚认可之后,张鲁立即找到了王昆,而等王昆一曲歌罢,眉头皱了一个多月的张庚终于喊出了他那句“就是她(它)了!”虽然人们一时还吃不准张庚所谓的她(它)是指王昆还是指曲谱,但人们心里明白,战士已经通过了雷区,冲锋的时刻就要到了!
歌剧是一门综合艺术。如果剧本是一剧之本,是内核;音乐是血脉,是潜质;那么,导演、表演就是灵魂了。因为归根结底,剧本的内核,音乐的血脉要通过演员的表演、演员的气质将之形象地外化,观众是通过演员的表演来认识剧本,而不是通过阅读剧本来认识剧本。戏剧(包括歌剧)圈子里所谓的“二度创作”,对于戏剧来说,应该是一种最重要的创作。当然这又是题外话,本书作为一部文学小说诗歌文学作品,我们没有过多阐释的必要。
总之,周扬、张庚们在调兵遣将组织《白毛女》创作班子时,一点也不敢放松对于导演、演员、舞美、服装、化妆……等成员的选拔。在《白毛女》创作组中,几乎包含了延安文艺界大部的精英,1998年4月23日,年近八旬的孙铮老人在同我谈起这个创作班子时,依然眉飞色舞,十分动情。她说:
《白毛女》创作班子,是当时“鲁艺”最强的班子了。导演王滨、王大化、舒强。王滨在延安导过《带枪的人》、《蠢货》;王大化既导又演,《兄妹开荒》、《拥军花鼓》都是他挑大梁。舒强是音乐家舒模的弟弟,对斯坦尼夫体系的研究很有见地。《白毛女》第一稿时,由林白演喜儿,到第二稿时,林白怀孕了,妊娠反应非常厉害,根本没法排戏。鲁艺音乐系老师唐若王文音色很好,很抒情,但她唱洋嗓子,张庚要求乡土味,她少了一点。后来选中了王昆。凌子风多才多艺,既会导,又会演,又会画,很能折腾,我们叫他凌疯子。由他演杨白劳。陈强当时还没有结婚,挺潇洒的,由他演黄世仁。邱力演大婶。韩冰演张二婶。李百万演大春。开始决定由我演黄母,可演到后来我也怀孕了。我不想进妈妈队,想把孩子打掉。莫朴没同意,我心里很不乐意。后来张庚知道了,说:你去搞服装!于是就由李波接着我演黄母。李波山西人,原来是个工人。她同王大化第一个演《兄妹开荒》,很投入,是个演戏的材料。剧组不仅作曲家是一流的,乐队也是当时延安第一流的专家。向隅抗战前就是上海音专的教授,解放后担任总政歌舞团团长。时乐蒙拉小提琴,李元庆拉大提琴。李元庆是钱学森的表弟,是周恩来专门请他和夫人李肖一块到延安的。他到延安后,凡有欢迎外宾的演出,节目中都有李元庆的大提琴独奏。剧组的舞美设计是“鲁艺”戏剧系的老师钟敬之。干木工活的是何文今,解放后还担任了科教电影厂的厂长……
人才荟萃,群贤毕至,歌剧《白毛女》进入了最后的冲刺。1945年4月28日,也就是党的七大召开的前一天,《白毛女》在延安中央党校礼堂举行了首场演出。来自全国的527名正式代表、908名列席代表以及延安各机关的首长,几乎倾巢而出,观看首场的演出。毛泽东来晚了些,他不声不响地进入自己的座位。朱德来了,刘少奇来了,周恩来来了,陈毅来了,叶剑英来了……
看着台下那么多熟悉的面庞,演员们都不由得有点紧张,尤其是王昆,19岁的女孩到底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场面。然而,当“北风吹”的旋律奏响之后,她立即沉浸到悲惨的故事之中,凄婉的歌声像甘冽的山泉一样,婉转地流淌出来。
几乎所有的观众都沉浸在白毛女感人情怀的悲剧中,当黄世仁在白虎堂向喜儿施暴时,首长席后面的几个女同志失声痛哭。李富春转身劝解说:“同志们呐,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演戏啊!”可等到说完,他的声音中也已经充满了悲怆。
人们进入了忘我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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