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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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驮起他,小跑回村去。国骑在队长的脖上昂昂地在村里过,有时还要在村里转上三 圈儿,手拧了耳朵放他走。若是碰上那家女人好针线,队长喊一声:“鳖儿的裤子 烂了,给他缝缝。”说了,就有女人拐家拿了针线出来,好言哄他下来,就势蹲下 给他缝。缝好,在裤裆处把线头咬断替他拍拍身上的土,又任他撒欢去了。 有一段时间,国又被称作“驻队干部”。那时候,村里有个驻队干部老马,每 天到各家去吃派饭,他也跟着吃,伙食自然好些。老马瘦瘦的,高,戴个眼镜,走 路两手背着,望天儿。国跟在他屁股后,走路也背着小手,脖子梗着,一晃一晃地 很神气。进了哪家,那家人慌慌地说:“驻队干部来了。”国就大声说:“来了。” 老马坐下来了,他也跟着坐,一碗一碗让人端着吃。可老马常回城里去,国却没地 方可去,于是就怅怅在村口望。望见老马,就说:“走,上狗家吃,狗家有豆腐。” 后来老马回城去了。国自然是走到哪家吃哪家,走到哪家住哪家,啥时饿了啥时就 吃。家景好些的给他烙块白馍;家景孬的,也给他拍块玉米面饼子,没亏过他。可 国还是想老马。再后国见了老马,知道他原是县文化馆的一般干部,当过右派,平 反后当上了文化馆的副馆长,见人点头哈腰的,在县里尿也不尿。文化馆开个创作 会,把县里大小干部都请去作“指示”,老马弓着身一口一个“首长”地叫,握个 手身子抖得像麻花。又听说他老婆跟人家睡,经济也卡得紧,连吸烟钱都不给他, 烟瘾发了每每到街角上捡烟头吸。想起老马当年的威风,国不由生出了无限的感慨。 这是后话。 那时,队长忙了就把国交给梅姑带。在村里,也只有梅姑的话国才肯听。梅姑 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不曾见她怎样打扮,出门便亮了一条村街。梅姑夏天是村人 的荫凉,冬天是村人的火盆,无论走到哪里,总扯了年轻汉子的眼珠滴溜溜转。梅 姑白,白得有色有韵;梅姑眼大,大得有神有彩;梅姑的头发黑,黑得有亮有姿; 梅姑走起路来柳腰儿一闪一闪,无风自摆,馋得人眼儿小庙似的。国跟着梅姑享受 了从来未有过的宠爱。梅姑只要一出门,就有人凑过来跟国说话,给他买糖块吃, 还争着驮他。国在人前就显得更加威风,总拽着梅姑的白手让她拉着走,眼热得汉 子们心里骂,脸上还笑着巴结他。梅姑疼这没娘的孩子,每日里给他洗脸,给他捉 虱,夜里还要哄他睡。那时光是国终生难忘的。冬夜里,国总是一蹦一蹦地窜到梅 姑家,缠着让她搂着睡,就搂着睡。一钻进被窝,梅姑就说:“国,凉啊,真凉!” 尔后把他搂得更紧,半夜里,听见有人拍门,梅姑在国的腿上拧了,他便跳起来朗 声骂:“我×你娘!”于是,便不再有人敢来。国躺在梅姑的怀里,吮吸着那温暖 的甜香死睡到天明。六岁了,还常拱那奶子…… 应该说,是梅姑孕育了国的早熟,使他看到了在那个年龄很难体察的东西。跟 梅姑的时间长了,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梅姑恋着老马,偷偷地。那时候,国还不 知道老马是这样可怜的东西。那时的老马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在村里昂然地走来走 去,一看见梅姑就神采飞扬,眼亮得可怕。小小年纪的国偷听了梅姑和老马的许多 次谈话。老马给梅姑背诵他过去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诗,尔后又背“啥啥三十 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老马背着背着哭了,虾一样弓着身擦他的眼镜 片,这时候梅站就偎在他的身旁像猫样的温顺。梅姑是全村人的“一枝花”,梅姑 不让任何人碰她,可最圣洁的梅姑却恋上了老马。老马是狗,是猪!多年后,国在 心里这样骂。那时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征服”,这就是“征服”。这童年的思维 萌动,是经过了三十年的反刍才得以升华的。记得有一次,梅姑带他到河边上玩, 走着走着就碰上了老马。梅姑撇下国急急地跑到老马跟前,悄声说:“你带我走吧, 走吧。到哪儿都行……”老马嚅嚅地哭了,他有家,有女人…… 此后梅姑常带国到颖河边上转。颖河静静在流着,堤上的“鬼拍手”哗啦哗啦 地响,一只“叫吱吱’种天而去,又无声地落下来。梅姑凝神往极远处望,国也跟 着望。天边有一圆滚动的落日,无边无际的黄土地在落日下泛着灰色的金黄,地上 晃动的人儿很小,蚁样的小。天光倏尔明了,候尔又暗,静极了便觉得极远处的喧 闹,那是一种想象中的喧闹,叫人血热。国自然不知道梅姑看到了什么,就这么跟 着来了,又跟着去,久久伫立。有一回,国怯怯地问:“姑,你——等人么?”梅 站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目光从极远的天边收回来,默默地,一句话也没说。这时国 的思绪跳跃到那么一个晚上,在亮亮的油灯下,梅姑那白嫩的手抓住老马那被劣质 香烟熏黄的臭手给他剪指甲。梅姑捏着老马的指头一个一个给他剪,剪了左手剪右 手,剪刀“咔咔”地响着,响着……老马慢慢就抓住了梅姑的手,把梅姑揽在怀里。 梅姑很温柔地从老马怀里挣出来,羞羞地说:“国,去问问明儿干啥活儿对国说: “老三说了,锄地。”梅姑扬起润润的亮眼,柔柔地说:“去吧,好国,再去问问。” 后来国一想到此就骂,在心里说,×你娘老马!在河堤上,国看见梅姑眼里落下了 一串泪珠,泪珠无声地溅落在黄土地上,印了一地麻坑。 再后,梅姑嫁到另一个村庄去了。又过了许多年,国已认不出他的梅姑了。他 见到的是一个拖着娃儿抱着娃儿的邋遢女人,脸黄得像没洗过的小孩尿布,手黑得 像鸡爪,头发乱得像鸡窝,身上还带股腥叽叽的臭味,国在心里说,梅姑呀,鲜艳 的梅姑…… 但那时候因还不可能有更多的思考。他还小呢,才刚刚七岁,跟村里娃们一起 背着书包到乡村小学里上学去了。没爹没娘的孩子,自然免费。下课时就蹲在土墙 后晒暖儿,或摇头去背那“人手口,大小多少、上下来去……”
三
如果不是那一顿恶打,国将会成为一个贼。那么,国未来最辉煌的前程也不过 是一个进出监牢的囚儿,一个绑赴刑场的大盗。 在偷盗方面,国早在九岁时就有了些聪明才智。那是吃大食堂的时候,家家户 户的锅都砸了,全村人都排队去食堂里打饭。国自然失去了乡邻们的特殊照顾,他 饿。一天夜里,他借着槐树从东山墙爬上屋顶,又扒着房顶上的兽头捣开了西山墙 上的小窗户,偷偷地爬进了食堂屋。在屋里,他坐在放蒸馍的笼前一口气吃了三个 大蒸馍,然后又用小布衫包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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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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