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同发

　从《羊的门》到《城的灯》，李佩甫一直在构造自己文学的大“平原”，我们在期待中等到的并不是他的“平原三部曲”的终结篇，而是一部从“官场”转向到“商场”的新著《等等灵魂》。
　　为什么写这部小说，而没有延伸他的“三部曲”？这又是一部怎样的小说？据说，小说电视同步相行，而且是一个男人与四个女人之间的故事，李佩甫也开始向“金钱”投降？这样的写作心态是否影响小说的文学价值？让笔者带着大家一步步接近真相吧！

　　商战：为精神“平原”另开一扇“窗口”
　　多年来，李佩甫都是那种关注和表现乡村与农民题材的作家，《等等灵魂》却以大都市商战为背景，描写转业军人任秋风把一个濒临倒闭的国营商店建成全国首屈一指的连锁商场，继而又金钱烧身，盲目拓展，令苦心经营的“第一商业帝国”全面崩塌。
　　小说通过主人公跌宕起伏的命运、商场竞争，把没有硝烟的“商战”演绎得云谲波诡，洞烛幽微地揭示了中国“商场”运作的秘密法则。那么，与他以前的作品“平原”题材相比，为何选择这么一个自己并不算熟悉的题材呢？
　　李先生说，其实，在我的创作意识里，没有题材概念，我只是在回忆中写作，在写作中回忆。这是一个缓慢的认知过程，不是要翻题材的“山”，而是在掘生活的“井”。我记忆中的“平原”，一直是我创作中需要一次次重新认知的“大地”，是我创作的源泉，是我在心中划出的一块“宝地”，并非特指乡村。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乡村是记忆的根，我也一样。可我毕竟出生在城市，50年来，大多时间生活在城市，人的精神变化是随着时代重心的转移而变化的，我的记忆也在发生变化。近20年里，我先后研究了上百个商海中成功与失败的案例，见识了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物，在商业大潮的冲击下，金钱已成了压在人们头上的一座大山，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已响彻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人心在烧红的烙铁上舞蹈……这部长篇，我只是在精神“平原”上另开了一个“窗口”，不过是对自己创作题材的一次新的拓展。
　　当笔者问起这部小说是否以郑州为背景，李先生表示，应该说是自己对郑州20多年来的体味，是集中对郑州城市生活的认识。至于商场，则是通过对许多个案研究，创作了一个全新的“文学性的商场”，而不是哪一个具体的商场。
　　对小说命题《等等灵魂》，他解释道：对题目考虑很久，一直到完稿时，仍在犹豫。后来是借用印第安人的一句话：“别走太快，等一等灵魂。”期望着这是一部反省书。同时，在文学意义上，给这个时代提一个醒，也给自己提个醒：等等灵魂。
　　
　　写作：不是因为批判，
　　而是希望展示“丰富”
　　相对以往的作品，李佩甫笔下对官场、对农村政权的阴暗面进行了过多的批判，而这部新著让一个商人成为舞台的主角，是否意味着作者写作理想的变化？而一个男性与几位女性的感情纠葛，是否暗示了作者写作中向市场“暗送秋波”？
　　李先生说：从文学意义上讲，我所关注的，并不仅仅是“批判”，而是“丰富”。社会生活的丰富，人的内心世界的丰富，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好”和“坏”的问题，是精神指向的多元。我更关注人的生命过程，在这个生长过程中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对于任秋风这个人物，我突出的是一个“变”字。这是一个变化中的人物，是一个本意要走向伟大和崇高的人，在金钱的压迫和冶炼中一步步“投降”的过程，那“白旗”是怎样一点点举起来的。有很多个夜晚，我的确是在这个城市里走来走去，对城市，我已读了很多年了，这算是我的一个读本吧。
　　生活是很复杂的。比如，单一的年代，我们渴望多元；多元的年代，我们渴望纯粹。可单一了，自然会走向纯粹，但同时也会导致极端；多元了，自然会走向丰富，但同时也带来了混乱。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小说描述了任秋风和上官云霓、江雪、陶小桃、苗青青几个女人之间的情感，这些人物在特殊的际遇中，从性格到命运都发生了许多不可控制的变化。这个时代的四个女性，是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生长的四个都市女性。她们是多么美丽，多么敏感，又是多么柔弱！写这四个弄潮儿，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她们一旦出现在纸面上，就已经不归我控制，她们各自走各自的路，有各自的方向和目标……我眼看着她们在情感生活里越走越远，却无能为力。我只有任她们按自己的轨迹行走，是她们自己在讲述各自的情感故事。这部长篇是贴着生活走的，我不想进入荒诞。

　　深层：在写一部有关灵魂的“病相报告”
　　《等等灵魂》中写到，随着事业渐抵巅峰，任秋风盲目拓展，要建一座全球最高、象征着“金色阳光”巍巍大业的摩天大厦，但大厦在打地基的时候却遇到地下暗河，由此激发了各种矛盾，导致资金链的断裂，“第一商业帝国”全面崩塌，跟随任秋风创业的“商学院三枝花”亦分道扬镳……对于这样的小说情节，又展示了作者如何的理性思考？如何才能拿到打开这部小说阅读最佳捷径的钥匙？
　　李先生笑言：其实，我关注的是人们精神上的失落。我觉得，现在到了人类精神疾病的高发期。自《城的灯》后，我对生活的视角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在一个多元的时代里，人们正在经受的、或者叫享受着一种新的病症。这是人们从物质匮乏中走出之后，第一次享受高级动物（人）才能享有的精神疾病。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部“病相报告”。小说所写的是一部精神成长史，也是四个都市女性的情感史，是四位都市女性在情与欲、爱与恨的裂变中的精神成长历程。她们都是知识女性，也许在生活里失去了什么，但她们的精神在一天天强大，都各自在寻找或者已经找到了疗救的方法……我还是在还原一种我认识中的生活和人物。
　　之所以一下就写了四个女性，李先生表示，自己多年来写女性较少，但他一直在研究城市的女性，一直有透视都市女性的愿望。这次是集中地把自己对城市女性的不同向度展示出来，也是自己对题材的一次开拓，并没考虑为了迎合市场或其它。
　　对于小说与电视剧的问题，李先生强调，是先写小说，后改电视剧。这种写作虽然是两种语言格局，但一个作家驾驭多种写作方法没什么坏处。电视剧应是剧作家改写的，是在小说的底本上改的。而大家看到的小说，自然不会因为电视剧而影响到其文学性和可读性。
　　接下来，李佩甫将用5年时间，完成自己“平原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或许是他此生最重要、也是封笔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