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到1990年,在双目基本失明的情况下,著名哲学家冯友兰完成了150万字的《中国哲学史新编》。1985年到2000年,同样在燕南园三松堂冯友兰书房,同样在双目基本失明的情况下,同样花了15年时间,同样用口授的方式,冯友兰的女儿宗璞完成了100万字的长篇小说《野葫芦引》的第一、二卷。其中《野葫芦引》第二卷《东藏记》于今年5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73岁的宗璞告诉记者,她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完成这部长篇小说。
5月24日,记者来到了北大燕南园三松堂。推开栅栏门,走进去,按响门铃。开门的是宗璞本人,她带记者进入如同迷宫般的冯友兰故居。精神矍铄的宗璞,看不出一点暮气。更让人感觉不到她是头晕眼花,体弱多病。
宗璞的先生蔡仲德是中央音乐学院教授,女儿冯珏是搜狐网副总裁。
让宗璞感到遗憾的是,门前的三棵松树,有一棵已经枯萎了。
冯友兰能以95岁高龄完成巨著,与宗璞悉心照顾分不开
宗璞告诉记者,80岁以后,父亲冯友兰就逐渐失明,病情越来越严重,身体也越来越差,但对于学术研究乐此不疲。花了15年时间,双目失明的冯友兰以95岁的高龄完成了巨著《中国哲学史新编》。这在哲学史上是一个奇迹。1990年11月26日,冯友兰与世长辞。
这奇迹有宗璞很大的功劳。
冯友兰生前曾感叹:“我一生得力于三个女子——母亲、妻子和女儿。”
冯友兰的妻子任载坤毕业于北京女子师范学校——当时的女子最高学府,但她把一切都给了这个家,默默担起了所有的俗务,直到1977年去世。作为数十年都生活在冯友兰身边的女儿,宗璞是“秘书、管家兼门房,医生、护士带跑堂”。母亲去世后,宗璞接过了母亲的重担。尽管她自幼体弱多病,尽管她并不擅长掌勺烹饪,可她尽心尽力,支持父亲完成巨著。她自己的多卷长篇《野葫芦引》第一卷《南渡记》早在1988年即出版,但为了照顾父亲,宗璞一搁多年,直到2000年底,才完成第二卷《东藏记》。
冯友兰对女儿影响至深,但并没有使女儿走上研究哲学的道路
冯友兰是个大哲学家,深受父亲影响的宗璞却没有走向研究哲学的道路,而是成了一位著名作家。
1928年7月26日,冯宗璞生于北京。最早她居住在东城门外,故居现在已经拆迁。前几天,宗璞在先生蔡仲德的陪同下去特地去故地重游,结果只看到一片废墟。
后来,宗璞随父母生活在清华、北大、昆明西南联大,1951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外语系。宗璞先后在中国文联、《文艺报》、《世界文学》以及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工作,写作是她最大的爱好。
她的创作一如她的为人——真诚、朴实、严谨。宗璞在小说、散文、童话等领域里都出类拔萃。她从1974年开始发表小说,著有长篇小说《野葫芦引》(一二卷),中篇小说《三生石》,短篇小说《红豆》、《鲁鲁》、《我是谁》等,散文集《宗璞散文选集》、《铁箫人语》、《三松堂漫记》、《风雨缀墨》、《水仙辞》等。
她以小说《红豆》一举成名,也因此挨过大批判。她的散文自成一家。她认为,一篇好的散文,要有真情,要有思想,文字一定要优美。王蒙认为,能够把童话写成散文诗而不去靠拢民间故事的作家,除了安徒生外,只有宗璞。总之,宗璞的小说、散文、诗歌无不体现出一种“兰气息,玉精神”。
记者:“你为什么不从事哲学工作?”
宗璞:“我没那本事,而我更喜欢文学。”
记者:“你父亲有没有传授你哲学的意思?”
宗璞:“没有,他是不管的。”
就是那么简单,宗璞走向了与父亲几乎完全不同的道路。
记者:“你和父亲在思想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宗璞:“我们是两代人。”
“不要怕,我做完了我要做的事,你也会的。”我的心听到他在说
最近有多件事情让宗璞高兴,有两件是关于父亲的:冯友兰学术研究会刚刚成立,冯友兰雕塑最近在北大、清华两地揭幕。有两件是关于她自己的:她的《野葫芦引》第二部《东藏记》出版;同时,《宗璞散文全编》也即将出版。对宗璞来说,关心父亲的事情甚至更甚于关心自己的事。
冯友兰究竟对宗璞有哪些影响呢?
著名作家王蒙曾说过:“(冯友兰)在运动连年的那个年代,又常常被置于聚光灯下或最高关怀下,冯老需要怎样的忍辱负重,需要怎样的坚定和沉着,才能致力于这样一部大著作(指《中国哲学史新编》)的写作。”
宗璞告诉记者,从50年代起,冯友兰受到了各种各样的不公正待遇。不了解当时的背景,很难知道其中的实质。但父亲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做到了“不发疯,不自杀,不懈怠”,努力做自己的事。当我很多时候不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常常想到父亲的这种精神。这是与他的恒心和专心分不开的。
2000年春,宗璞连续做了三次手术。在做第三次手术的时候,她怀着极大的恐惧,因为怕自己变为盲人:“我怎能忍受那黑洞里的生活,怎能忍受那黑暗、那茫然、那隔绝。”
宗璞是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的:“一个夜晚,我披衣坐在床上,觉得自己是这样不幸,我不会死,可是以后再无法写作。模糊中似乎有一个人影飘过来,他坐在轮椅上,一手拈须,面带微笑,那是父亲。‘不要怕,我做完了我要做的事,你也会的。’我的心听见他在说。此后,我几次感觉到父亲。他有时坐在轮椅上,有时坐在书房里,有时在过道里走路,手杖敲击地板,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他不再说话,可是每次我想到他,都能得到指点和开导。”
宗璞做了手术后的感觉是这样的:“我做了手术,出院回家,在屋中走来走去,想倾听原来的父亲卧房里发出的咳声,但是只有寂静。我坐在父亲的书房里,看着窗外高高的树。在这里,父亲曾坐了33年。无论是否成为盲人,我都会这样坐下去。”
在同一间书房里,在同样的失明情况下,父亲完成了《中国哲学史新编》,女儿完成了她的《野葫芦引》一二卷
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冯友兰双目失明,花了15年时间写出了《中国哲学史新编》,而他的女儿宗璞也是在双目基本失明的情况下创作她的《野葫芦引》。 [1] [2]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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