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版的《收获》第3期上,广西作家东西的中篇小说《猜到尽头》,以一个女人对“你”、对丈夫不断的猜疑和试图印证,让我们再一次目睹了爱情的毁灭、含糊不清和婚姻的脆弱。 评论家给东西的标签是“晚生代作家”,他曾经以《没有语言的生活》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他把这篇小说email给我的时候,写道:记得《没有语言的生活》改好后,是凌晨两点。当时我住在一个暗室里,用笔给你写了一封信,说:写到结尾,我感到脊背一阵凉,为里面的人物。现在回忆起来,那种感觉还在身上。现在这个小说也写好了,我忽然产生了用笔给你写信的念头,这更印证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那句话:我写作是因为让我的朋友更喜欢我。 《猜到尽头》延续了东西小说的特质:智慧,反讽,幽默,在一种非常特殊的情境中,写出人的复杂的内心生活。精心而且锐利的表述,一旦和有趣的故事结合,自然富有观赏性。可是观赏之余,又明明觉得,作家精心构筑的这个故事本身,交织了许多种元素,有许多种蕴含和解读的途径。 小说以“猜”作为线索:铁流忽然得到一份高薪工作,成为路塘温泉度假村的经理,年薪十万。妻子招婷婷去度假村给他送衣物,直到天亮才见到他,他说是回家了。招婷婷回家发现床铺没有躺过的痕迹,毛巾也是干的,儿子也说没有看到父亲。她顿生猜疑。两人逼问儿子铁泉,惊恐的铁泉尿了裤子。过些天,招婷婷给铁流打电话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女声,铁流说是跳线。她和好友以及铁泉在酒店狂吃,好友说,铁流干坏事的条件已经成熟,现在危机离你就一毫米了。而关于爱情的测试和伤害也不断升级…… 《猜到尽头》记录的是当下混乱而生气勃勃的生活,在物质和欲望的挤压下,原有的平衡被打破,爱情和婚姻恰恰成为最有力量的细节,展示出人们的内心生活。小说中的人物处在特殊的“临界状态”,在细节的推动下人物采取的行动,不断背离原来常规的动机。一般女人在感受到婚姻遭到威胁时,会有的那些挽回策略,比如以泪洗面自虐,比如加倍温柔试图感化,比如宽容以期浪子回头,比如抓住孩子和金钱。然而东西在小说里给我们提供了完全不同的情境,招婷婷是一个如此执著于真相的女人,她的眼神充满疑问,她狂热地几乎不能被人理解地“抓现场”。可是,似乎一直有理由表明她掌握着真理。虽然每次丈夫都有虚伪的解释来推挡。她行动的理论依据是:只要男人有了钱,就有合适的土壤,坏念头就会像草一样生长;其次,脸上的皮肤表明她的魅力已经大打折扣。小说开头,舅舅和那个小妖精的暧昧毫不掩饰,之后,对丈夫的好友倾诉却引来他的邪念,他说如今谁不在外面开点小差,我这样是帮你报复。十年的婚姻不堪追问,她在一个被男友抛弃后患失眠症的服务员的陪伴下,彻夜守候预备抓现场,一边给丈夫从头到脚织了米黄色的一身。铁流先是怀疑她精神异常,然后是怀疑她不忠砸了他们爱情的信物,每年一个彼此的生肖。她让舅舅开除那个小妖精,并且把妹妹推荐过去,然而,当她和儿子去给丈夫过生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妹妹和铁流的背叛。儿子目睹家庭即将破裂,说,那天晚上爸爸真的回家了。可是,已经是爱到尽头,覆水难收。返回的时候,他们首先看到巨大的广告牌上是铁流密密穿着她织的一身,那句爱的私语――拥有你一次我就够了――成为公开的叫卖,成了度假村的广告语。她决定离婚。 小说展示了一个女人证实爱情失落的过程,招婷婷在丈夫出轨的蛛丝马迹面前不是悲哀,而是兴奋。她的执著为了什么样的目的?她不相信抓不到现场,也就是她不相信这个家庭不会崩溃。我们对爱情的信念是否比小说更像虚构?爱情真的存在吗?还是曾经存在?如果是真的爱情,能够就这样脆弱突然被粉碎吗?还是这样的契机,不过是使“爱到尽头”这样的事实无可遁形。 小说那种深刻细致的立体的内心生活,反讽的有趣的叙事呈现出的力量,没有任何先验的视点,动态的异常精心别致的语言,给了我们一种悲哀的婚姻现实。它没有叙述任何痴情,没有坦诚,只有爱情和婚姻毁灭的凝固时刻。只告诉我们什么不是爱情。是生活把我们的情感压缩得无可察觉吗?就像寒冷的冬季里,只好用自己的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来取暖。或者,爱情在商业主义的粗暴洗礼后更容易风化,爱了,就过了。或者如同有人说的那样,要爱到窒息才会觉得幸福,要紧贴到没有距离才会觉得被需要,要不停地听到爱的誓言才知道自己被爱着。 最近流行的韩国片《我的野蛮女友》《我的黑道老婆》,都是一些体力和内心都比男人更能承受生活的强硬的女性,招婷婷也一样。这预示新世纪到来之后,男人和女人相处的新格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