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
作者:叶文玲
新年伊始,浙大一位女教师来访,一握手,我们同声惊呼:嗨!在哪儿买的?
同声惊呼的缘由,是因为戒指———我们两个人左手无名指上,都戴着一枚琥珀戒指,虽然银衬戒托的花式稍有不同,但那颗指甲般鼓起的楕圆形琥珀,大小相似,色泽也是同样半透明的松黄。如果不是这样偶然相遇又如此巧合,真以为买的是一对“姐妹戒”呢!待一齐说出“在哪儿买的”时,就又一次异口同声了:俄罗斯!莫斯科!真是无巧不成书。
人都知琥珀不是玉石,它妙就妙在是一种半透不透的非晶质体,且有树脂般的光泽。如果里面恰好“罩”有某只昆虫,那怕是半拉翅膀、一根尾翼,就更加稀奇。记得读初中时有篇课文专门写琥珀的成因,整篇文章叙述简洁,语言优美;特别是写到一只小昆虫正悄无声息地爬在一根松枝上时,一颗大大的松脂滴落下来,正好“罩”住了这只小可怜的这一细节,真是生动极了。接着,又写亿万年如一瞬地过去,地壳变迁,这颗“罩”着小昆虫的松脂球如何与成片的森林一齐埋入地下,变成煤层,然后又“变”进了大海……接着又是多少多少年过去,一个在海滩上玩耍的渔夫的儿子如何捡起了它———此时,亿万年前的松脂已然成为一颗琥珀,妙的是那只拍着翅膀的小小昆虫依然栩栩如生……
我不厌其烦地复述这个有趣的故事,就是为了印证自己少年时关于“琥珀”成因的全部记忆。科普知识少得可怜的我,直到如今也没有请教过别人:琥珀由松脂变成的说法到底对不对?琥珀是否一定要有昆虫才算“正宗又稀奇”?
我的这只琥珀戒指,的确是在莫斯科买的,就在阿尔巴特大街上。
关于阿尔巴特大街,最早的“听说”也是缘由一本书———20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曾在北京“中国作协文讲所”学习,那本名为《阿尔巴特大街的儿女们》的译本,曾在当时同学中不胫而走。
到莫斯科的第一天,我们曾在阿尔巴特大街稍作逗留,兴冲冲而去的我,当眼见阿尔巴特大街是这样不起眼、既短又冷清的一条商业街时,不禁大失所望。
照理说,阿尔巴特大街是条闻名的商业街,可眼下哪有商业气氛呀?想想国内,想想我们杭州,人山人海的大节且不说,就是寻常周末,市区的商业街总会有很多响动,每家商店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招徕顾客然后卖得个火上加爆!可这儿,不过下午五六点钟左右,静悄悄的大街不见有几家开门,贮满积雪的街道上,只有马路中间零落地支着一只只大篷子,显然是地摊式的小店,各自有一搭没一搭地卖着一些颇为粗糙的小工艺品,最见颜色的也就是千篇一律的“套娃”。
好没情绪地在街上来回走了一趟,揣着刚用一百美元兑换的几千卢布,总觉心犹未甘,阿尔巴特大街不该让我们分文未动。
同伴中的李天芳于购物聪明又内行,一踏上俄罗斯的土地就不断说此间最闻名、自己也最感兴趣的东西就是琥珀。天芳这一说,我对琥珀的有限记忆在刹那间立时苏醒,在购物上最没主心骨、最易受人怂恿的我,也生出了念头:非买一颗琥珀不可。
回国前一天,我们终于再次来到了阿尔巴特大街。嗨,简直就像变戏法———街面宽阔,店面气派,时装店、皮货店鳞次栉比,一条银狐披风或一顶貂皮帽子的钱,就顶我们三个月工资!
这一下我们总算明白了:此大街非彼大街,今天我们来的这条街,是阿尔巴特大街的新街,而那天晚上逛的是老街。但是,如果要买价廉物美的东西,还是老街好。于是就又去了老街。
也许是天气,也许是时间,也许是心情,再次来到阿尔巴特大街的老街时,没觉得它短也没觉得它冷清:所有商店都开着门,所有的商店都琳琅满目。虽然大多数商店都绝对离不了五颜六色的“套娃”,但什么事都挡不住熟悉和由熟悉而生的习惯———一旦熟悉就不会生厌,一旦有所习惯,便有一种如见故旧般的亲切。
目标是琥珀,那就专拣有琥珀的商店进。
有琥珀的商店,原来如此多姿多彩:琥珀项坠琥珀戒指琥珀手镯在橱柜里堆成了小山,琥珀项链在墙上挂得更是如帘如瀑,俄罗斯还真是琥珀的故乡!
这些商店的营业员大多是女的,虽然不像国内的姑娘那样热情,但买卖做得挺实在的,或者说即使是做买卖,也有大国文化和传统经营方式兼而有之而陶冶成的风度:她们既不逢迎式地刻意推荐,更不会冷冰冰地无礼待之,你买不买都行,她们低声简短而不失温和的话语,总透着应有的修养,但你真买了她们也不会忘记笑微微向你道一声“斯巴塞巴”!
这样的状况和气氛,还不赶紧掏卢布么?不光买了戒指,还有一只价格不菲的玫瑰花形项坠。玩赏这些实在是“身外之物”的小玩意时,兴头来了,不由地就想卖弄那点关于琥珀的知识———当我自以为是地将“琥珀最好是罩住一只昆虫”的大笨话说出口时,马上招致了四面八方同行的反驳:说颠倒了。没听行家说么?商店卖的琥珀,内有昆虫或者有大昆虫的,十有八九是假的!
假的?真是一瓢冷水浇头。想想也是:即使真如书中所言有“昆虫被‘罩’”一说,但这样的事不仅千载难逢且需发生在千钧一发间。细想想,琥珀产于煤层中不假,是地质时代植物树脂经过石化的产物也没有错,但是,有没有昆虫就难说了,天下有这么多千载难逢的事且偏偏发生在千钧一发间么?大森林中有那么多蜜蜂蝴蝶小昆虫善解人类的意思、偏偏死得“恰到好
处”来享我们青睐讨我们欢心么?现在不说别处,光莫斯科的这条大街都有如此成山成瀑的琥珀制品,还有别处呢?别的国家呢?
原来如此!也就在这一次,我又听说:真琥珀除了做饰品外,最好的用途是入药。它化瘀、利尿、治疮疡,也可用作镇静剂,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宝贝。
于是,大家纷纷向以最实惠的价钱、侃买了一只非常漂亮的大琥珀手镯的李天芳说:陕西乡党,你发财了!
我也不甘心一点不发财。一眼看见琥珀柜子旁边摆着桦树皮做的小盒子,也是少有的精致可爱,于是说买便买就要了两只。桦树皮小盒也是俄罗斯的工艺特产,而我一眼看中它,则是联想到这些天来到处可见的白桦树,以及与茫茫雪原相衬相映让人爱不够的大森林。
桦皮小盒和琥珀戒指,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小玩艺和工艺品,它们之所以美丽,就因为它们有着共同的美丽母亲———大森林。(人民日报海外版200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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