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中外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物理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人物档案资料名人名言生平作品主要事迹佳句轶事世界明星中外传记成才故事
中文域名: 古今中外.com  英文域名:www.1-123.com  丰富实用的古今中外人物库
 

舍巴日

作者:孙健忠[土家族]

  西尼嘎说:“都说你儿子死了,又招来一个上门郎。我好生蹊跷,想来问问,真有这个事么?”
  猎老板说:“鬼话!吃饱饭无事,嚼舌根根耍。里也那个宝亮,是我饭铺里的帮工,做一天,算一天工钱。什么上门郎?”他越说越气愤,喉咙管胀大了。
  西尼嘎警告说:“你轻点声好么?”煨在灶孔火灰上的糯米粑粑熟了,他拿铁夹夹出来,在两张手板上倒来倒去地拍着,吹着,又说,“帮工?嗨,什么帮工?早先他躲在牛王洞,和你家岩耳做鬼事。如今你儿子死了,他夜夜在岩耳床上睡觉,像这糯米粑粑,粘得紧紧的扯不脱。唉呀猫老板,这些事,你未必一点没看出来?你是在我面前装聋、装哑、装痴吧?”
  猎老板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
  西尼嘎咬着滚烫的粘性很强的粑粑,牙齿被粘住,烫得丝丝抽气。
  “猫老板,我说的你信不信?若还不信,今晚等半夜过时,你拍门去拿住他们!”
  “唉,唉唉……儿子没有了,岩耳是个自由身了,拿住了又有什么用?”
  你说他是你饭铺里的帮工,嗨嗨,他只怕不愿当这号帮工,要当老板!”
  “当老板?”
  “你想想,他今天既然做了你的‘上门郎’,你这个饭铺不就成了他的吗?嗨,猫记饭铺只怕要换招牌了!”
  猫老板很惊慌:“啊,这可不是好事,西尼嘎,你说我该怎么办?”
  西尼嘎睒着诡谲的小眼睛:“这个好办,你只要肯听我一句话,就没有事。”
  “我听你的,你快说。”
  “你去乡政府去告他。”
  “告他什么?”
  “你儿子是他害死的,他和岩耳合谋,吃的东西里放毒药,拿给你儿子吃了。”
  “告不得,儿子死了,我现在只靠着这个外侄女,怎么能把她害了?”
  “那就不说是合谋,毒药是宝亮这家伙放的,他想谋木瓜的婆娘,还想当饭铺老板,岩耳被瞒过了。这么说没有人不信。”
  “别人会问放了什么毒药?”
  “就说是鱼藤精吧,还说你亲眼看见他放的。”
  “倒有那么一回,岩耳守在我儿子床边,不得空,宝亮就去灶头上做了一碗面汤,端来喂我儿子吃了。”
  “是嘛是嘛,若不然,木瓜好好儿的,怎么会死?”
  在灶脚下,在灶火一闪一闪的光焰里,西尼嘎吃完那个糯米粑粑,便将一个猎人的野猫套做好了。岩耳在饭堂里忙得两脚生烟,哪有闲心留神灶脚下的勾当。正往家走的宝亮更是闷在鼓里,一边走,一边想着那个柔软的身体,以及岩耳把头枕在他的臂弯上,说的那些情意绵绵的话。他始终沉溺在昨晚的欢悦和痛苦情境里出不来呢。拢屋时,见阿爸正领着掐普在出牛栏粪,将牛栏里的粪草扒出来,再将干净的青草丢进去,让黄牛、水牛去吃,去拉屎尿,去踩,去把它变成肥田的粪草。
  宝亮招呼说:“掐普,你过来。”
  掐普放下铁耙,笑嘻嘻过来了。
  宝亮从竹背笼里捡出一双新胶鞋,一件起花涤确良衬衣,给了她,告诉她说:“这是给你买的。脱鞋落雨天穿。衣服等夜边洗过澡就穿。”
  掐普接着,高兴得“啊啊”叫唤。
  “这是香。”
  “香?”
  宝亮拿出个绿绿的长颈小瓶子,揭开盖儿,送到掐普鼻子底下。掐普嗅到和岩耳身上一模一样的异香,惊奇得手舞足蹈。宝亮往她身上洒了一点,然后连瓶子送她。
  “给我买的?”
  “是,是。”
  掐普捧着这个神秘的宝瓶,嘴里咕嘟着古老的巴语。
  宝亮走到独眼老惹跟前,喜孜孜说:“阿爸,我大哥、二哥来信哪!”
  独眼老惹并不放下手中的铁耙,只扭转腰肢,眨着有萝卜花的瞎眼,疑惑地望着儿子。
  母亲正在灶屋捡碗,听说老大、老二来了信,兴奋得双手失去控制,把碗全打烂在地上。她可不顾这些了,从灶屋跑出来,急不可耐地问宝亮:“宝光、宝明来信哪?”
  宝亮说:“是来信了,阿妈。”
  阿妈说:“信上说些什么?”
  宝亮说:“他们先问阿爸、阿妈身体好么?害不害病?……”
  独眼老惹气狠狠说:“害什么病?我们好得很,一年半载,我们这两个老蔸蔸还不得死,犯不着他们操心。”
  阿妈劝说:“他阿爸,你先让宝亮说。儿子不来信,你怄气,现在来信了你又怄气。”
  宝亮继续说:“他们说在那边很好,大哥会开汽车了,二哥还是烧砖瓦,为人砌屋。等过年时候,他们要自己开汽车回来。”
  阿妈说:“他们是在什么地方?”
  宝亮说了个陌生的地名,又说:“那是个大口岸。”
  阿妈念叨了几遍,然后回忆说:“我小时听老人说过,那是个好远好远的地方,比天边还远呐!”
  宝亮说:“如今有汽车,三两天得到。”
  可是阿妈仍然不放心,说:“他们的信呢?拿给我,我要看看。”
  宝亮把信给了阿妈。一字不识的阿妈,信揣在手里,轻轻抚摸着,紧紧捏着,生怕它飞了似的。后来她很伤心地呜呜哭了。俗话说,十指连心,从宝光、宝明出走的那天起,她日子过得真不轻松,从早到夜魂不守舍,为他们担了多少心啊。她常常把宝亮喊到一边,想从儿子口中,打探到一点他们的消息;有时又在暗中向土王菩萨祈祷,保佑在外边的两个儿子,不要受苦遭难,尽快能回到她的身边;梦里,如果能见到他们,同他们说上话,并且嘱咐他们几句什么,也会使她高兴一整天。这是一种极端折磨人的对儿子的想念。但是,她都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敢让老头子知道。碰上老头子发火的时候,诅咒儿子的时候,她还得安慰老头子,给儿子们说好话。想起这些,她哭得更伤心了。
  宝亮说:“阿妈,大哥、二哥既然很好,你为什么还哭?”又变戏法一般,掏出个小本子,兴高采烈地说:“阿爸、阿妈,你们看,他们还寄钱来啰!嗨,一千块!一千块!我去邮局取时,那些人眼睛鼓得有桐子大。啧啧,这么大笔钱!我阿哥准在外边发大财哪!我把钱取出来,又存进银行里。这就是存钱本,要钱用时,只管拿它去取,取完一千块了事。”
  独眼老惹全糊涂了。一千块!多大一个数目。放在乡里,能买到两条水牯,能做一幢大瓦屋。独眼老惹这辈子还不曾见过一千块。宝明和宝光居然一次寄回来一千块。未必大口岸的钱就这么好赚?
  宝亮说:“阿爸,存钱本给你。”
  父亲冷冷地说:“放你阿妈那里吧。”他思虑这一千块来路正当不正当,尚不知是祸还是福,唉,暂且放那里再说。
第三天中午,事情发生了。独眼老惹全家正在堂屋里吃中饭,两个挎手枪的民警进来,出示拘留证,不由分说给宝亮扣上铁手铐,押走了。

  十一
  公安特派员是个从不开笑脸的人,腰带上吊一只小手枪,手上玩着一个锃亮的铁手铐,咔嚓锁上,又哗啦啦开。像戏台上的演员拿一样道具,又像随时准备把面前的岩耳铐上,和宝亮一样,送到县城的牢房去。他上下打量岩耳,露出很明显的耻笑,好半天才说:“你就是猫家饭铺的女……女老板?”
  岩耳是厚起脸皮来闯乡政府的,见公安员总在望她,心里有些紧张,这时答道:“老板是我的舅,我是他儿媳。”
  公安员说:“你的名字?”
  岩耳说:“岩耳。”
  公安员说:“那个宝亮是你什么人?”
  岩耳说:“是我家帮工。”
  “帮工,哼,帮工……”
  “真是帮工,工钱都是照天算的。”
  “你和他就没有别的关系?”
  财耳刷的一下脸红了,红到耳朵上,红到颈根上,她勾起脑壳,不敢看公安员。
  公安员挖苦说:“你看你这个样子!”
  其实,岩耳来见官之前,已经做些准备,把金耳环、金戒指卸下了,衣服也换上最平常的衣服,也没有打香水。
  公安员说:“怪模怪样,怪模怪样,马蹄街找得到第二个吗?”
  岩耳很不服气地想:这你管得着吗?我花自己的劳动钱,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沾花惹草,现在好,惹出事来了。”
  “我家木瓜不是宝亮毒死的!”
  “不是宝亮毒死的,是你毒死的啰?”
  “是他自己病死的!”
  “哼,奸夫毒死亲夫,你不仅不揭发,还来帮他讲话,你犯了包庇罪。”
  “我说的是真话。”
  “好,那我问你,宝亮是不是很喜欢你?”
  “是的。”
  “他是不是想长期和你在一起?”
  “是的。”
  “他想不想和你结婚?”
  “……”
  “他跟你说过吗,他要当饭铺的老板?”
  “……”
  “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他想和你结婚,他想当饭铺的老板,所以他就下了毒手!”
  “不不不,他没有毒死我丈夫。他不是那种歹毒人。这是冤枉!冤枉!”
  公安员很气愤地说:“看样子,你是同谋,你们一起商量毒死你的亲夫。”并想吓唬吓唬她,故意把铁手铐拉得咔嚓响。
  “我要把你铐上,和他一样,关到县城牢房里去!”
  岩耳却不害怕,把一双手伸出来说:“铐吧,铐吧,我正要去见见县里的官,问他们,凭什么证据,随便把一个好人诬赖了?”
  “你以为我不敢?你要证据,哼,你是有男人的人,他是有婆娘的人,你和他非法同居,触犯了刑律。这就是证据。光凭这个,我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岩耳很失望地从乡政府出来,回到饭铺自己房间里,倒在床上呜呜哭着。她的泪水是红色的,血一样,从眼窝里喷出。听到哭声,舅舅进来了,一根木头似的,立在她身边。看样子他也很难过,鼻子如猫叫一样呜呜响,眼里流的是褐色的泥浆一样的泪水。
  舅舅说:“妹儿,你莫太伤心。你伤心舅舅也伤心。是舅舅没有把你照护好,对不起你阿妈,对不起我的老妹。”
  岩耳仍然哭着,猩红的泪水流着。
  舅舅又说:“岩耳,我问你个事,钱箱子的钥匙在哪里?”
  岩耳从腰带上摘下一串钥匙,顺手一丢,落在楼板上,哗啦响。
  猫老板捡起钥匙串儿,数数,不放心地问:“米柜上的钥匙呢?”
  岩耳指着其中的一把:“这不是吗?”
  “还有保管室的……”
  “都在上边哪,连我这间房的钥匙,也在上边哪。”
  “妹儿,我再问你,那天进了百多斤烂牛肉,怎么就不见了?”
  “不是炕成了干牛巴吗?”
  “干牛巴放哪里?”
  “你去保管室看吧!”
  “还有,姓李的船老板那天还来一笔钱……”
  “钱都放钱箱里,一笔一笔挂在账本上,你自己去数、去查吧!”
  岩耳拉开一个抽屉,拖出一个账本,甩给猎老板。她气呼呼说:“给你,给你,什么都给你。从现在起,饭铺里的事我一概不揽了。”

  十二
  这件事,给独眼老惹的打击实在太沉重。他断定事情和那个“一千块”相关,准是宝亮受了马蹄街人的怂恿,从哪里偷来的,或从哪里抢来的。他对老婆气哼哼说:“一千块,一千块,我开头就料到,这是个祸!”老婆怀疑说:“在三兄弟当中,老三最老实,我不信他会做这种事。”老惹说:“事情明摆起的,你还不信?”老婆叹息说:“你去乡政府,为儿子说句好话吧,这一千块就退他们好了。”
  独眼老惹真的去了乡政府。但是公安员没有收下他的一千块,并且证实,这钱确是宝明、宝光寄来的。宝亮的事比这一千块严重得多,他毒杀了一条人命!得知这个骇人的消息,老惹的两条腿都软下来了。回到屋,他告诉婆娘,婆娘大哭一场。杀人抵命,还有什么话说?老惹说:“让他去抵命吧!谁叫他不听老子的话?放着个本分人不愿做,偏去做什么生意,他是被饭铺那个女妖精迷了!”想来实在叫人寒心,齐刷刷的三个儿子,一个一个都失去了。宝明和宝光不知在外边会做出什么蠢事,他们的下场大概不会比宝亮好。鱼离不得水,雀鸟离不得林,人哪,怎么能离开土地?天下万物,有什么不是靠土地生养出来的呢?一个人,当他抱怨土地、背叛土地的时候,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现在可看到了。做阿妈的,只会颠三倒四说糯糯话:“我的儿呀,好不容易才把你们盘大,我总记得你们小时候……”如何如何的,并且一想起儿子们就哭,哭,把眼睛哭肿,喉咙哭嘶。可是,她哪晓得独眼老惹现在的心情有多坏,一家人散了板,他一生中最后勃发起来的事业心完了,他要在田土里种出金子的宏大理想完了。他心灰意冷,觉得再也活不下去了。
  其实,最可怜的人应是掐普。等了几天,不见宝亮回来,她忍受不住哪。她先去宝亮被押走的那条大路上寻找,后来就去河沟里、山坡树笼里寻找,一边找一边噢噢喊着,看宝亮是不是藏在岩洞里、树洞里,或其他不为人注意的地方。她又疑心宝亮是不是被老虎吃哪,可是老虎吃人不会吃得那么干净,总会留下一些头发,一些脚趾手指,一些骨头渣子。于是她把里也方圆十几里山坡全找遍了。外边找不着,她就回屋来找,什么牛栏、猪圈,床铺底下,条楼上和板楼上,她都寻了又寻,甚至连衣箱和米桶,也翻开看了。

 

首页 2 3 4 5 6 7 8 尾页


 

 

 

相关人物

路 翎  梁晓声  梁咏琪  梁衡  柳青  母国政  穆静  朋斯克  潘荣才

相关文章

 

古今中外人物大全,世界人物介绍,著名人物资料,企业家、名星、伟人、政治家、军事家、科学家个人资料个人简历作品

| 联系站长 | 按拼音检索人物 | 现代人物分类索引 | 古今中外作品 | 教育教学资料 | 职业培训资料  |

备案序号 蜀ICP备05009253号  ? CopyRight 1998-2028, 1-123.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