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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巴日

作者:孙健忠[土家族]

  

常到这里来,不愿花钱,却要吃酒吃肉,还从岩耳身上讨便宜的一个人,是西尼嘎。他本来也是父母所生,有名有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人们渐渐把他名姓忘却掉,只用西尼嘎——蚂蚁子来称呼他了。
  西尼嘎进门便喊:“恭喜发财!”
  猫老板笑脸相迎:“西尼嘎老弟,多时不来了,在忙些什么大事?”其实,三个时辰前,西尼嘎还在这里吃过两碗肉面。
  西尼嘎很得意地说:“是啊,一会乡政府有事找我商量,一会王屠户求我去税务所为他说情。”
  猫老板说:“贵人多劳心。”
  西尼嘎在饭桌边坐下,伸长颈根看看案板那边,流着口涎说:“炒什么菜?好香!”听说是猪头肉炒红辣子,便说:“这是下酒菜,来一钵,外加一碗包谷烧。”
  正忙着给客人打饭菜的岩耳撇撇嘴,做出很不乐意的样子。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天天来张着嘴巴白吃,好像别人欠了他似的。口说记在帐上,到年尾时间他讨,那不是问老虎讨猪?但是,公公却给岩耳使眼色,让她给西尼嘎端酒送菜,莫得罪人了。人家面子大,舅公在县里当局长,侄儿在马蹄街当主任,一般人哪里得罪得起?再说,也应感念他的好处。要不是他肯帮忙,为猫老板弄来一个营业执照,这家“猫记饭铺”说不定还开张不成。
  岩耳只得丛命,不过,她略施小计,拿铁瓢舀菜时,故意尽舀些红辣子,已舀进钵头里的猪头、猪耳朵肉,又悄悄扒下去七八片;酒呢,先用提子打半碗,而后飞快把提子伸进旁边一个水缸,打上来半碗水,将土瓷碗撞得满满。她两手端着,送到西尼嘎桌上,尖起喉咙说:“西尼嘎大叔,你老慢慢吃,莫让猪头肉卡着喉咙了。”
  自作多情的西尼嘎,以为岩耳对他有意思,喜癫了说:“岩耳小妹,多谢你这么关心我,大叔也实在喜欢你。”
  岩耳说:“大叔,你吃酒要少讲话,免得呛出血。”
  西尼嘎说:“好,我少讲话,你过来,陪侍大叔喝几口。”
  岩耳不巧理,真的走拢去,接过西尼嘎递来的酒碗,装样子喝两口,然后悄悄将小半碗酒泼在地上。
  西尼嘎乘势搂她的腰,笑眯眯说:“妹儿你坐下,就坐大叔身边,大叔有你在身边好快活。”
  岩耳说:“大叔,对不起,现在生意正忙。等二天有空,我再陪你坐。”说着走开,故意扭扭迷人的腰肢和屁股,回头给西尼嘎一个极其妩媚的笑脸,仿佛给他一种暗示,一种鼓舞,一种幻想。
  西尼嘎心荡神移,心思放在岩耳身上,两眼直直地跟着她在饭铺里转。从她露在衣领外边的雪白的后颈窝上,想像那个藏在衣服底下的肉体是如何诱人,自己接触到它时,会是怎样一种滋味。那兑了水的酒,做了手脚的猪头肉,一点儿也没有引起他的疑心。后来他仍然醉了,趴在饭桌上学猪娘哼,又讲酒话:“猫老板,你的命好,你木瓜的命好,我呢,没得你们这个福气……”
  猫老板说:“西尼嘎老弟,你今天醉了,你平日从不这样醉。”
  西尼嘎嘴里含个“桃子骨”,含混不清地说:“是,是……你今天的酒不同往日,味道浓,劲头大。”
  “看样子你回不去了,就在我楼上客房里睡一觉。”
  “要得,要得,猫老板,多谢你的好心……你叫岩耳扶扶我。”
  公公对儿媳说:“岩耳,扶大叔上楼。”岩耳没法,只得去扶那个醉鬼。西尼嘎伸手搭在她肩上,一两百斤肉,往她身上吊。岩耳扛他,像屠户扛死猪。到楼梯拐角,死猪变成了饿豺狗,顺势捏住岩耳一个肥肥的奶子。岩耳不是好惹的,吧啦吧啦,死劲往他手背上打,痛得他把手缩回。但他仍不甘心,换了一只手,去抠岩耳的另一个部位。又是一顿吧啦吧啦的好打。到后,他索性拿那个胡子拉碴的嘴巴凑拢岩耳,咬她豆腐脑一样鲜嫩的脸子。岩耳一个脑壳乱摇,使他无从下口。事情发展到最后,岩耳将他使劲摔在水泥楼梯上,只听嘭咚一声响,肉做的屁股跌成两瓣。他又痛又恨,咬牙切齿说:“岩耳,好,好得很!你这个臭婊子,偏偏装一副正经相。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和里也一只虎家的那个老三……”
  岩耳已逃下楼。“哈哈哈……”爆发出银铃般好听又快活的笑声。
  
  
  来来去去的客人中,独眼老惹家的老三宝亮,还不曾引起岩耳的注意。他来饭铺里,总在角落上挑个位子,一坐半天,一面听旁边人说话,讲生意经,一面把眼睛放在岩耳身上,看她如何做买卖,别人皮荷包里的钱如何流进她手里。后来岩耳注意到这个一身乡里人打扮的后生家了,走拢来,笑呵呵问:“大哥,你是要吃东西吧?”
  宝亮很难堪,伸手摸半天,只摸出够买一碗光面的钱:“我吃一碗光面。”
  岩耳收下钱,端来的却是一碗肉面。
  岩耳说:“你为什么紧看我?”
  宝亮笑了,接过面碗说:“你好看。”
  “是真的?”
  “真的。”
  “墙上那个美人图更好看。”
  “她是死的。”
  “我和她一样,也是死的哟。”
  岩耳很快活地笑着,走开,去忙她的生意了。自此以后,宝亮每回来,她都送碗肉面过去,又从不收他的钱。他以老实和坦诚赢得她的好感。他从不调笑她,不拿她做快活药子,不朝他唱“大姐脸子漂漂的,两个奶子翘翘的,只想伸手摸一把,奈何心子跳跳的”那一类歌子,因而不想从她身上沾那么一点便宜。
  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叫宝亮。”
  “呵,宝亮大哥。”
  “我是老三。”
  “那是宝亮三哥了。我的名字你知道吗?”
  “他们叫你岩耳大姐,岩耳阿妹,岩耳姑娘,岩耳观世音。我就叫你岩耳大姐吧。”
  “随你叫。来客了,我要过去照应了。”
  岩耳从宝亮这里走开,迎着刚进屋的一大帮外路客,脸儿笑得如一朵花,亮开银铃子喉咙喊叫:“各路来的客人,要吃饭的大哥大叔,你们口福好,碰到今天有酒有肉,该你们好好消受。酒是包谷烧,米酒,还有大街上人爱吃的弥猴桃酒,刺梨酒。肉有猪头肉,牛巴子,肥狗肉,巴岩虫和蜂子儿,都是下酒的好菜。还有各式豆腐,要煎要炒要煮都行。马蹄街的豆腐第一好吃,州里、县里出了名,不信吃一碗试试,包你们吃一碗想二碗,要歇夜的大哥大叔请上楼,房里干干净净,被褥是才洗的,没有臭虫、跳蚤、虱婆咬。长脚蚊有几只,帐子一放,放心落肠只管睡觉。走长路要烫脚的,从早到夜有热水。
  一个迷人的精灵!望着她,真是一种欢悦和享受。加上她完全照一个城里女人最新派的打扮,哒哒响的高跟靴,屁股包得紧紧的裤子,米黄色毛线开胸衣,在手腕上和手指上闪闪发亮的手表和金戒指,浑身散发出的捉摸不定的异香,使她显得无比华丽和高贵。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是现代物质文明的样品。再听听她那软性的蛊惑人心的宣传,过往客商没有不被折服的,本来不打算吃饭和歇夜的,也会临时改变主意,索性快活一两天再走。香艳醉人的花儿,把无数蜂儿蝶儿都招引来了。
  安顿好吃饭和宿夜的客人,岩耳又走到宝亮这里来,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你先说你是老三,那么你的两个哥哥呢?”
  宝亮说:“我大哥宝光,二哥宝明,都偷偷离开家,到外边闯世界去了。”
  “为什么要偷偷离开家?”
  “我阿爸不准他们走。后来他气得血翻,一天到夜骂人。”
  “他们有信来吗?”
  “前天我才接到信。寄到邮电所,我瞒着阿爸,自己去拿的。”
  “以后就寄我这里吧,我做你们的联络。”
  那要麻烦你了。信里说,大哥宝光在学开汽车,二哥宝明烧砖瓦,给人砌屋。”
  “呵,我明白了,他们是不愿留在屋里做阳春。”
  “是啊,谁愿一辈子憋在山角落,守着这么几丘田呢?谁不想出去见见世面,去那些个花花世界碰碰运气呢?”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走?”
  “若不是屋里还有两个老人,不会等到今天,我几时都走了。”
  “老人,老人,是啊,谁家都有老人……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
  “天天来我的饭铺里呆坐吗?”
  “不知道。”  “你留在我这里做杂工好吗?”
  “做杂工?”
  “对,我给你工钱。”
  “做什么杂工?”
  “和我那个木瓜一样,挑水,劈柴,烧火,上甑子,我会随时安排你的。”
  宝亮答应了,田里的工夫一松,他就来,陪那个只会嗨嗨傻笑的木瓜做重工。吃的方面,工钱方面,岩耳自然没有亏待他。他发现,在这个家庭里,岩耳始终是很自由的,很快活的,公公把她看得很重,好的尽她吃,钱尽她用。饭铺里外事项,全由岩耳做主。没有她,饭铺能这样兴旺吗?对待自己的亲生儿,老头子可不客气了,从不让岩耳把好吃的送他。岩耳见他衣裤太破旧,打算给做一套,却被老头子厉色阻止。在老头子看来,这个木瓜仅是一头牲口,只要他莫饿着,莫倒下,能做重工夫,便万事大吉。望着这个木瓜,宝亮心里很难受,既觉得可怜,又觉得可憎。如花似玉的岩耳,生长在万丈悬崖上,世人采不到手的岩耳,为什么偏偏被这个木瓜得到了?
  一天,岩耳悄声对宝亮说:“宝亮三哥,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
  宝亮说:“你说吧,我这里仔细听。”
  “不,我现在不说。等天黑,等饭铺里的事完了,我们找个僻静地方说。”
  “什么地方僻静?”
  “我想想,我想想,就去后山里的那个牛王洞吧。”
  月黑头,只有稀疏的时隐时现的星子。夜色中的牛王洞,张着能吞噬一切的大口。马蹄街人尽知,洞里有一个修炼几万年的犀牛王,它在洞里洗澡,远近就会发大水。现在,两个误入歧路的年轻人走到这里,在可怖的洞口会见了。他们面对面站着,相隔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可是都很快活,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嘻嘻地笑。
  岩耳说:“今晚怎么这样冷?”
  宝亮说:“你衣穿少了,我的衣给你穿。”说着脱下汗衣,裸出光光的上身。
  岩耳不接,不满地说:“穿了你的衣,我也冷。我还怕。这牛王洞好吓人呀!”
  宝亮说:“莫怕,有我在你身边,什么也不要怕。”
  岩耳叹口气说:“你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唉,你看天上那两颗星子……”
  宝亮问:“哪里?哪里?”
  岩耳指着天边一个地方:“瞎子,那不是?”
  宝亮顺她的手看去:“星子怎么的呢?”
  岩耳深情地望着宝亮:“它们挨得多近呀!它们都聪明,都有情有义。”
  宝亮又笑了。
  岩耳说:“笑,只会笑。也是一个木瓜!”
  胆怯的宝亮大受鼓舞,什么都不顾了,猛扑过去,饿虎扑羊一般,箍住那个柔软而滚热的身子。岩耳不是那种羞答答,只会被动接受抚爱的女人。她是一头小野兽!在宝亮进攻的时候,她也进攻,一只手死死搂住对方,另一只手疯狂地伸向对方的手膀、胸脯和喉结。她感觉到,一切是那么粗,那么结实,有力和野性,是一个真实而完全的男性。她快活得发着抖,又去热烈地吻他,不停地长久地吻,将一个舌头伸进他的嘴里。她还狼一样用牙齿咬他,用舌头舔他……一张娇嫩的脸盘与一张粗糙的脸盘相互摩挲,如牛挨痒。后来他们倒下了,在草地上胡乱翻滚半天,终于联结成一体,直到彼此将对方捏得粉碎。于是整个世界便沉寂下来,两个野性的人重新变得驯良,理智又回到他们身上。
  岩耳在下边用拳头狠狠捶打宝亮:“你呀,你!这是头一个吗?”
  宝亮说:“头一个。”
  岩耳说:“我也是。”
  宝亮说:“这怎么可能?”
  岩耳说:“你不信?那个木瓜,他知道什么呢?他要欺侮我的时候,我就拿法子骗他。”她得意地笑起来了,“有时候,我还做法术,把它变成一块真正的木头。”
  “你会做法术?”
  “我不骗你,以后你欺侮我,我也会把你变成一块木头的!”
  她那魔鬼似的眼睛在黑夜里发亮。
  宝亮说:“变成木头我不怕,只莫把我变成木瓜。”
  岩耳放肆笑了。
  宝亮说:“这些天,我见你总是那么快活,像是天下最快活的人了。”
  岩耳说:“生意那么好,天天赚钱,有吃有用,我为什么不快活呢?”但是她突然恸哭起来。
  宝亮慌了:“为什么要哭?”
  “我快活,快活,好快活啊!全世界的人都在欺侮我,还有你,也来欺侮我,拿我寻开心,当快活药子……”
  “我可没欺侮你。猫老板待你不好?”
  他是我的舅,我是来他家‘接骨种’的,又成了他的摇钱树。”
  “木瓜是你表哥?”
  “是表弟,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见他那样子,我真可怜他,把好东西都给他吃。”
  “就因为你可怜他?”
  “不,我恨死他了,是他害了我。”
  “你应当和他离婚。”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改变得了吗?姑家女,伸手取,舅家要,隔河叫。”
  “如今有婚姻法了。”
  “婚姻法也拗不过家里的老人,他们都有一套对付儿女的法子。我不答应,阿妈哭了三天三夜,还要拖菜刀割喉咙。不是我眼尖手脚快,抢了她的刀,她几时都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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