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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水母2:陈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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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金黄色,又厚实又暖和,散发出阵阵香味。蓼头叶的花也开了。这是种一年要开两次花的古怪植物,春天开一次,花特大,汲足了水分之后,青蛙就会爬进花朵里去产卵,那些卵变成蝌蚪之后,就在花里边游。一到秋天,它开出的花却特小,特红,撒在河床上,像是谁咳出来的一口口鲜血。 我骑在牛背上,牛已脱了不少毛,在牛背上骑久了,腚沟儿会发痒。那种痒也能给我带来快乐。痒的是我自己的腚沟儿,我却顽皮地去搔牛尾巴下的腚沟儿,一搔,牛就把尾巴像旗杆一样竖起来,我也奇迹般地不痒了。犯困时,我便把身子往后一仰,怀里抱着根牛鞭,枕着牛屁股唱歌,唱《十月怀胎》,唱着唱着就睡了。牛一边吃草,一边摇晃着我,真有一种回到摇篮里的感觉啊。 是大娘尖锐的喊叫声把我惊醒了。 谁让你放牛了?谁让你放牛了! 大娘把一把鼻涕擤在地上,一把把我拽下牛背。大娘一大早就下了地,还以为我上学了哩,是小学校的老师找到家里来,她才知道我没上学,又有人告诉她我在河床上放牛哩。我不敢看大娘,大娘的肚子已经挺起来了,我竟然有几分嫉妒了。我看着不远处的一头小牛犊子想,大娘不久就要生下来的一定是个像这小牛犊子一样黑不溜秋的小家伙呢。 大娘牵上牛,大娘又一把揪住我的耳朵,一起往家里拽。上了河坝,正好碰上去河里担水的叶四海。他看看我,又看看大娘,还把那刚钻鼻子的牛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以为我把牛放坏了。 桃花,怎么回事啊?他甩着官腔问。 我大娘的眼圈渐渐泛起了红潮,用牛鞭指指我说,这孩子才多大啊,你就让了放牛,你安的什么心? 叶四海说,是他自己要放的,一天三分工哩,你以为是白放? 大娘说,咱家里不缺那三分工,咱家里就缺个读书识字的人! 叶四海哼了一声,那好哩,还有人抢着要挣这三分工哩。我倒要看你这破娘儿们有多厉害,等你坐了月子,谁来养活你们一家三口,唔,四口! 我大娘把头一昂,挺起胸脯说,这个不劳你操心,还没见草里有饿死蛇的。 这是我听大娘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大娘不是说气话,大话,她开始想办法了,可又有什么办法想哩,她开始打自留地的主意。 那很少的几分菜园地,是大娘的命根子,那里面长着的每一样东西,辣椒、茄子、黄瓜、豇豆、萝卜、白菜,都是大娘的命根子,哪样哪样都被她莳弄得青勃勃的,往菜园里一走,觉得自己也一下子新鲜起来。这个小菜园,让我感到了这个乡下女人一双手的神奇,没有她弄不活的东西。她砍下水杨树枝,在四周栽下篱笆,连篱笆也活了,长出了茂密的枝叶。每次从菜园里回来,大娘手里都拎着满满的一篮青菜,挂着露水,那带着泥土的新鲜味儿一阵阵地从篮子里散发出来,一路陪伴着她。大娘说畜牲吃了露水草长膘,细伢崽吃了露水菜长高。一碗辣椒,大娘也能炒出十几个花样。红薯藤,南瓜叶,这些穷人吃的菜,甚至是给猪吃的东西,大娘尽可能做出花样,炒得出味道,还挺香。可还是不顶事,这些东西不饱肚子。一天傍晚,我看见大娘拄着锄头站在菜园门口,侧着脑袋,打量一片正开花的辣椒。突然,她抡起锄头就开始刨那片辣椒了,连根一起刨,越刨越快。我走过去了,愣愣地看着她。大娘把那片辣椒刨得只剩十几蔸了,才住了锄头,用手把刨掉的辣椒棵抱起来,泪眼汪汪的。大娘在那片辣椒地里种下了黄豆。黄豆不能咽饭,可能当饭。那年我们一家三口都没饿肚子,可生活里却少了一种味道。比起饿肚子来,那点儿味道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也帮着家里想办法。通往小学校的路两边,长着一种野生的小红豆,秋后便熟了。放了学,我便去扯。很难扯,每样植物都有保护自己的方式,小红豆树大多长在荆刺丛中,而且长得特别牢。但我也管不得这么多了,拿衣服把头脸一裹,钻过刺蓬,拼命使劲儿,连蔸一起扯出来,搂到磨坊里,给大伯打。大伯看着我这么勤快懂事,也不再阴沉着个脸,一次,他还突然伸出手,充满怜爱地摸了摸我脸上的伤痕,说疼不?下回小心点儿。 我赶紧转过头去,动作有点儿慌张。我感到我快要流泪了。 大伯打小红豆挺有趣,这东西不能放进碾子里碾,也不是直接打,而是挨近豆荚拍巴掌。豆荚就像一只小耳朵,大伯响亮地拍着巴掌喊,出来,出来!那小红豆还真的从豆荚里一粒粒地蹦了出来。有时运气好,一天能收下小半碗。大娘把这种小红豆掺进米里,熬粥吃。熬得一半熟时,大娘把锅盖揭开一条缝儿,让我嗅嗅。真香啊,我用手捂住那香味,怕它跑掉了,捂了一会儿,手就香了。等到大娘把锅盖完全揭开时,这个小土院里,就被那漫溢而出的乳白色的香气充满了。 这种用小红豆熬出来的粥很补人,大娘要大伯多吃点。大伯喝完一碗,她又盛上了一碗。大伯说,我的天哪,你都把我当牲口来喂了。那时我已经很懂事了。我到了大娘家后,好像突然就加快了懂事的速度。我知道,大娘是想让大伯的身子骨硬朗起来,她连做梦都很胸有成竹。 大伯的身子骨越来越硬朗了,人也一天天地勤快了,回家了也不闲着,开始和泥,搬砖,砌那坍塌了许久的院墙了。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降生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院里。院墙砌好了,他又用黄泥拌着牛粪,把院里、屋里的墙壁抹了一遍,抹得溜光平整。牛粪是好东西,泥里掺了牛粪,落雨不上潮,刮风不掉土渣。那种干牛粪的气味,闻起来还挺香。到了冬天,这房子该有多暖和。大伯扳着指头数日子,数来数去,他的儿子都会在一个很寒冷的日子里降生。名字早取好了,就叫望生,眼巴巴地望了多少年了。 我也忍不住常常去看大娘的肚子,眯缝着眼睛看,觉得神秘有趣。我一看,大娘自己也看,看了还顽皮地朝我眨眨眼,好像真的有个什么秘密,只有我俩知道。她不晓得她长得好丑了,脸上长满了蝴蝶斑。她那个肚子已经幸福地翘起老高了。 秋意已经很深了,天又冷了起来。一天夜黑了,大伯从磨坊回来了,他是因为多碾了几箩米,才回来得这么晚。往常,这个时候大娘早回来了,热饭热菜都端上桌了,可这晚她也没有回来。放学后,我见他们都没在家,正和几个小屁孩比赛掷石子,看谁掷得远。大伯找到我,揪住我的后脖领问,你大娘呢? 我说不知道,扬手掷出一颗石子,石子落在一口池塘里,咕咚一响。 大伯把我一搡,你这个小兔崽子,你大娘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你也不去找! 我心想,大娘又不是羊,怎么会丢呢?但我还是跟着大伯去找了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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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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