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集团以及下属的本色一条街在吴英被抓不久后被查封,本色的员工仍然记得那天刚好是发工资的日子。伴随着坊间各种传闻,年轻女富豪落陷成为这个小城当年最大的新闻。曾经被热捧的“本色”一条街,也在这之后迅速衰落下去,其中还包括即将营业的一家省内最大的网吧。
就像一场烟花,事后有人这么形容吴英的命运。
“如果没有出事,本色的无形资产可能超过30亿。”吴英身边的人至今仍然相信超前的商业模式一定能创造可观的利润。在东阳以及周边的义乌等地,“本色”商业模式在悄悄被一些商家所效仿。
质疑也一直存在。“如果按5分利息算,3000万的本金,每年光是利息就有1800万,那要多好的利润啊?哪有这么好的生意。”一位温州私营企业老板说。
4年
“如果有机会重新让我选择,我会选择做一个平凡的人,选择平平凡凡过一生。”
37号监室。吴英被连续审讯若干小时之后,以祝素贞的名字被带到的地方。在那里,她认识了早她一个小时进来的浙江兰溪人张某。因为同是经济犯,又都是新犯,两人很快有了共同语言。张某开始教吴英如何做口供,“快点讲清楚快点承认就可以取保出去了。”
吴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这个有点斗鸡眼的陌生女人。在这个“高墙和密密的铁丝网将看守所分成内外两个世界”的地方,她变得有些幼稚,谁说什么话她都信。跟她同一个监室的都是因为传销进来的女孩,褪去了女富豪身份的吴英,不过是一个26岁的普通女孩,“情绪忽好忽坏,性子直,涉世不深的样子”。
吴英非常信任这个女人,张某说什么,她就照着做。但是她很快发现,这个姓张的女人在看守所里出入自由,所里的很多管教都与她很熟。4个多月后,张某突然离开,走前带走了一张吴英亲笔手写的2000块借条。此后,张某下落不明。
在看守所的4年时间里,吴英给家人朋友写了三十多张明信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心情。她不止一次劝吴永正少抽烟、少喝酒,也会嘱咐家人“再帮我送几双橡胶手套,冬天水冷了”又或者要几张家人的照片、大头贴。
她终于敞开心扉:“我在这挺好的,说实在的我现在很安心,以前在外心理负担很重。有些事我又不敢和你们说,只有自己扛,心里的苦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过几天又是中秋佳节,这是我在这度过的第三个中秋节,心里的酸苦只有自己知道,别人是无法体会到的。”
她也开始读一些管理、法律类的书。她经常关注电视新闻,一看到有利于自己案情的消息就会特别高兴,“饭也能多吃一碗”。
在监室的女孩里,吴英显然是最有主意的一个,时常因为劳动强度太大、管教态度不好而提出意见。
“2010年6月18日天很热,监室里一共有22人,人满为患。监室通道又堆满了材料,每5个人身上散发的热量多1度,22人就多4度,再加上这么多的加工劳动原材料,室内温度至少有三十六七度。气压很低,一早起来刚开工,我就感觉人很不舒服,恶心,中暑了。”吴英在日记中写道。
一审被判死刑后,吴英利用自己在看守所里现学的法律知识为自己寻找一线希望。“我在笔记本上都做了记号,用头发丝缠绕好,如果有人翻看我的东西,头发丝就会断掉。”在她得知自己的上诉材料被翻动过之后,曾一度情绪失控喝下工业胶水企图自杀,“在看守所里,她变得更加敏感、刚烈”。
“这几个月来,我的内心每分每秒都承受着无奈、悔恨、痛苦和恐惧的煎熬,说自己不怕死,那是假的,因为我是人,不是神。有时候监室里的女友一句关心的话语,一个体贴的举动,我都深受感激。我们每位在押女犯都因为走上人生歧途正在等待接受法律审判。可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一颗善良的种子,心中也有未曾泯灭的良知。”
吴英出事后,吴永正每天面对着乡下那幢三层老房子,以及一台只用来玩扑克的电脑。他凌晨4点睡觉,没事的时候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因为眼睛不好,他把每一份法律文书都打印得跟挂历一样大,卷好藏在衣柜里。他不时拿出跟着他去西北多年的破皮箱,除了以前的东西,现在又多了吴英从看守所里写来的明信片和信。
他的反应没有以前快,每咽一口饭或者说一句话总要停顿好久,不知道在等什么。他说自己在等二审开庭,也在等谜团解开:本色集团资产拍卖的资金去向,10亿的珠宝以及1.7亿的房产去向……
出事前的某个晚上,在本色酒店的房间里,叶兰第一次看见吴英失声痛哭,她说自己承受不住了,不想活了,“也不知道多少人希望我死,多少人希望我活。”
“如果有机会让我重新选择,我会选择做一个平凡的人,选择平平凡凡过一生。”吴英在信里写道。
叶兰至今记得与吴英一起度过的少女时代:两人在一个寝室同睡上铺,熄灯以后,别的女生总喜欢聊八卦聊明星,吴英却不喜欢这些,她考虑的是更现实的东西。
“我们这边的人是比较喜欢赚钱,并不是有几百万存款就可以了,有时的确是为赚钱而赚钱。”一位东阳老板说,“所以我们理解的风险就不一样。”
如果不会炒股票,又不懂投资,你要怎么赚钱?在东阳,连出租车司机都会这么问你,如果你有50万,一年以后变成100万,你心动吗?
游走在民间庞大的闲散资金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向当地人依靠关系网打通的地下金融渠道中去。
“在整个浙江,民营经济较早地完成了自下而上的原始积累,数量庞大的民间资金沉淀下来,缺乏规范、安全的出口,中小企业数量又很大,自然形成了人脉在先、资金流在后的民间融资渠道。而建立在血缘、地缘、业缘基础之上的民营经济,在活动过程中难免会脱离经济规律甚至法律的约束,逐渐形成一块灰色地带。”杨轶清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叶兰系化名) 上一页 [1] [2]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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