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翻看宋祁、欧阳修写的《新唐书》。至《隐逸传》,甚感知味。先是躺着看,后来便坐着看。最后终于正襟危坐。君子慎其独,不如此就觉得对先贤不够尊敬。唐朝的首席隐士是王绩,这个人在隋朝做过秘书省正字,就是搞书籍校对的,官居正九品下,后来又做过六合丞,耽酒而不事事,被罢了官职。这在士人中,是不光采的。因此王绩为这事受到乡亲们的嘲笑。王绩不以为然。他编了一则寓言,借蜚廉氏之马说人之祸福。骏马因为神骏而被累死,驽马却因无用而得享天年。他说“夫凤不憎山栖,龙不羞泥蟠,君子不苟洁以罹患,不避秽而养精也。”他主张抱其残而守其缺。
王绩从小生在豪门望族,兄长王通是隋朝的大儒,在黄河至汾河间,聚徒讲学,名震朝野。这个王通曾写过二本书,一本是《六经》不曾传下来,传下来的是一本《中说》,是语录体有点像《论语》。《四库提要》也说是王通儿子根据父亲与生徒对话写成的。这且不管他,总之,王绩生的这个家庭是个书香门第。儒家素好讲礼,但王绩却不喜拜揖。他说“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赠程处士》。姬旦就是周公。这话在封建时代冬烘先生看来是反动的。就像瓜棚居士,经常被人无端删除的言论。好在唐朝是开明的,李唐王朝不仅把老子尊为祖宗,还把《老子》也列入了科举的专用教科书。通《老子》者亦可以为官。因此王绩非儒的言论,在李唐不但不是刺耳的,而且有时候也是值得鼓励的。但是,王绩的兄长王通晓得王绩不是世俗中人,亲朋故旧有红白喜丧之事,从不敢教王绩参加。怕他不谙世故,简慢了亲朋。
古代隐士一般都喜欢黄老之学,王绩的枕边放的也只有三本书《周易》、《老子》和《庄子》。其它书一概不读。老庄之书偶尔看看可以,看多了,人就会变得消极。过度的崇尚无为,就有可能变成连喘气放屁都嫌多余。我们的王绩也是老庄的信徒,他也是陶潜的粉丝,性喜豪饮,行为放诞。唐太祖时王绩做过门下省待招,他在官署里有点无所事事却又乐呵呵的。因此,就有人就问他,待招何乐之有?他仰面而笑道,佳酿可恋耳!原来唐朝官员,每天可以喝到三升官酒。侍中陈叔达听说后,特批供应王绩每天一斗酒。因此人称王绩为“斗酒学士”。
文人好酒,似乎总是能得到朝庭清流们鼓励的。文革期间傅抱石酒不够喝,周总理知道后就效法陈叔达特批傅抱石喝酒管够。酒对于文学艺术的创作,应该是有帮助的。酒精不仅能麻痹神经,浇灭忧愁。更重要的是,他也能催生创作的灵感,达到斗酒诗百篇的效果。李太白说:“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信哉斯言。我仔细看过王绩的作品,真有陶潜之风,朴实无华,没有齐梁的浮靡之气。现在抄几首王绩的饮酒诗给大家看看,王绩《过酒家五首》:
洛阳无大宅,长安乏主人。
黄金销未尽,只为酒家贫。
此日长昏饮,非关养性灵。
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
竹叶连糟翠,蒲萄带曲红。
相逢不令尽,别后为谁空。
对酒但知饮,逢人莫强牵。
倚炉便得睡,横瓮足堪眠。
有客须教饮,无钱可别沽。
来时长道贳,惭愧酒家胡。
“黄金销未尽,只为酒家贫。”这是饮者的心声。这让我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付对联, “人为求知瘦,家缘买书贫。”这是一位大学教授自撰联。同样是贫,但王绩的贫与教授的贫不一样。因为王绩并非真正的贫士,他远比五柳先生富有。他在河渚之间有十六顷肥田,一顷地是100亩,十六顷就是1600亩。他是隐士兼大地主。他有奴仆种黍,酿酒,料理家务。因此他的贫只是花钱无度的阔佬,一时的周转不开。并不像陶潜那种入骨之贫。
王绩的另一兄弟叫王凝,是隋著作郎,撰《隋书》未成,王绩 [1] [2]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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