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到无数月下关山,而且感受到无限凄清。从秦汉而写到万里长征,苍茫的历史感和沉重的现实感结合,逼出了末两句呼唤和平共处的心声。
王昌龄这位"边塞诗人",实际上所写边塞诗所占比重不大。除了几首七绝,古乐府也只几首。且来读读著名的两首《塞下曲》:
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出塞复入塞,处处黄芦草。从来幽并客,皆共尘沙老。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两诗命意显然相悖。前首寄语"莫学游侠儿",就是希望把尚武精神用在正途上。而后首则表现在正途上的尚武者的可悲下场。文学史家往往想把某诗人按"主战""反战"来定位,碰到王昌龄这种情况真是无所措手足。
我不主张以"主战""反战"去评价诗人。曹丕论文艺,说要"以气为主"。我在《美在生命》一书里已说明,曹丕所求于文艺的是生命特色的自然展示。我们所求于王昌龄的也应该是他的独特的"气"。假如在这基础上还想窥探什么,那就透过王昌龄的生命特色去捉摸盛唐的时代精神罢。
读王昌龄边塞诗,须知当日边防之必要与无奈。游牧民族对农业社会时加侵害,其骑兵快速闪击,令防守者不得不把防区推到荒无人烟的地带。戍兵也因此而数量更多、生活更苦、牺牲更大。然而中华民族从来都是有极大的凝聚力的,无论怎么苦,无论在某个时段怎样惆怅、烦躁,保家卫国的责任感以及战斗的豪情毕竟是其精神世界的主要面。明白了这些,朗读王昌龄诗,你就会感觉到,即使在悲凉之中,他还是充满阳刚之气的。
友好诤言
这一讲分析少伯边塞诗共八首(六首七绝),所着力处,不妨用一句话概括,即诗人通过自造的典型意象,传达典型的边塞生活生命体验。兄这一讲基本上采用现代阐释学方法,即将兄所意会的"诗人平日积累的生命体验",用现代汉语译释出来。所谓"译",是兄将自己意会的诗的意象、意境,极富诗意地表达出来;"释",是间或作些词、句的解释,以助读者(听者)理解。这种译释也是艺术的再创造,因为有兄的意会在内,而且必须是诗意的表达,否则,与坊间的翻译本无异了。用这方法并非易事,须两重功力:一是理解原作的功力,须要点悟性,"意会"才不失真;二是文字表达的功力,不是干巴巴的逐句翻译。兄二者俱佳,但正如兄信上说的文字表述与口头表达不是一回事,如不作临场发挥、补充、解说,恐怕听者会茫然,讲座难讲下去。
我较保守,倾向于传统从词句入手的,点评式分析,这只能说是个人审美经验、审美趣味的不同,不应强求一致。这一讲,似乎没有多大可供挑剔处,这是由于我干的本是件尴尬事,兄的《底蕴》是评唐诗,而我的"诤言"却是评"评唐诗"。直说自己对该诗的见解,有可能喧宾夺主,成为我评唐诗,这就决定了"诤言"必须在兄的"评"上下功夫,较难下笔,这里只谈两点供商榷处。
王昌龄诗集中,边塞诗约二十馀首,厌战的多(如《塞下曲》三、四;《塞上曲》、《代扶风主人答》及长诗《箜篌引》等),表现立功、尚武者寥寥。就是"不破楼兰终不还",按沈德潜评说,"作豪语看亦可,然作归期无日看,倍有意味。"真是懂得诗家三昧。我总觉得王昌龄诗,有种极可贵的人性、人道精神,"表请回军掩尘骨,莫教兵士哭龙荒",今天读来都震撼人心。中国战争亘古迄今,都是"以血肉作长城","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来不考虑人的生命价值。正是从人性出发,王昌龄诗集中,宫怨、闺怨题材,特别丰富、感人,边塞与宫怨,两种题材,实即一个歌颂人性、人道主题。如能从这一方面着笔,可能对唐诗"底蕴",能发掘得更深一些。再是王昌龄创造性地用七绝这种最精粹的特定体制,来反映边塞军旅生活,和战士复杂、丰富的生命体验、心理活动,形式对内容所起的作用,探讨一下,很有意思。
此外,《从军行》七首之一第二句"黄昏独上海风秋",兄以《全唐诗》为准。但最初选录该诗的《河岳英灵集》、《万首唐人绝句》和明嘉靖十九年刊《王昌龄诗》三卷(朱警本)均作"独坐"(《全唐诗》注也作"独坐")前贤评此诗时(如唐汝旬、陆时雍、黄生等)也按"独坐"解析。高校文学史教材及沿用的朱东润先生编《历代文学作品选》(中编上)等也均作"独坐"。我的理解,"独坐"是诗眼。战地、戍楼、黄昏、秋风,都是"独坐"中所见、所感,已勾引起征戍者隐隐乡愁,而一声"羌笛"传来,乡愁就更浓,一发不可收拾,气氛已酝酿够了,所以末句水到渠成,前三句中所见、所闻、所感的景和情全活起来,而且有了着落。从艺术上讲,"独坐"胜于"独上"(也不必考虑戍楼上有几个哨兵)。我这种理解的根据,便是该诗最早出现的版本,给它改字没有理由(该诗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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