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刘邦
《高祖本纪》算是《史记》最有意思的一篇。也多亏了司马迁,能把当朝开国皇帝写得着这么生动。我怀疑这可能不是司马迁的初衷——如果没有李陵案,没有宫刑,我是绝对不相信他能把刘邦写得这么好的。这倒不是我怀疑司马迁的盖世才华,而是我不大相信一个自诩颇高的文人在被冤枉而不得已接受一个普通人都难以接受的屈辱的宫刑之后,还会为冤枉他的人以及他的祖先笔下留情。许多人都说《史记》的最大优点是“不溢美不掩恶”、客观真实,这就大错特错——一个宁愿忍受屈辱而完成梦想的作品的人怎么可能心中没有仇恨,又怎么可能不把这种仇恨注入原本就才气横溢的笔端?所以每当我翻开《史记》关于刘邦和他的子孙们的文字部分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司马迁恶意的微笑。其实只要打假稍微留意便可以发现《史记》中同规格的人物——刘氏与非刘氏在处理上是大不相同的。不过,这也许是一件好事,我们因此可以窥见这一段历史更多的真实情况。
言归正传。关于刘邦的身世,《高祖本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写得非常粗燥、而且矛盾。这一点大家一定要比较着看才可以理解。一个妈妈死的时候还连父亲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孔子司马迁都能给他找出蛮不错的祖宗来,但本朝开国皇帝就偏偏找不到一个“根”。《史记》是连刘邦父亲的名字都没有的——这当然不会是事实。“太公”“刘韫”看起来像尊重,而实际上更多地指向应该是“无名之辈”(《史记》中其他同类人物可都是由祖宗的,而且还都形象不错)。父亲不行,兄弟们也都是窝囊废(这一点我以后再说)。就这么糊里糊涂生出来了——也许可以应了“英雄不论出身”这句话。但司马迁却偏偏还要在玩一新花样——这孩子生下来就跟别的不一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大像“遗传”,而是变异了。其他的孩子可能像他们的父亲:个头不高,形象不佳。但这一位却是“龙型虎背”。长得五大三粗。
老三长得跟别的几个不一样,自然是一件“奇哉怪哉”的事儿。于是——没有人敢说那是孩子妈妈“红杏出墙”的结果。但要不给“太公”戴绿帽子,这事儿即使现代人也说不清。那就只好让一种水中的动物来完成这一历史的使命。“蛟龙”是谁也没有见过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自然不会来与人争“版权”,却偏偏据说很有能力。那就是他了——刘邦的真爹 。
也许“龙子”的谎言有源远流长的文化传统。但如果司马迁没有恶意,他就不会——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把人家母亲与动物苟合的情形写得那么逼真。
在大泽边,刘邦的母亲(是干活去的,还是玩去的?)应该是“躺在草地上休息”。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而一睡着还不安静,要做春梦——梦里做起爱来。“雷鸣电闪,天昏地暗”以我看到很有点像“红高粱地里的死去活来”的疯狂。而对象——司马迁对我们说——那是“蛟龙”(恐怕是猛男吧?)。
妈妈玩的正高兴。爸爸来了。这太公却也真的“与众不同”。看见自己的老婆跟人家做爱做得欢,连制止都没有想到制止,就那么站在一边欣赏——“见到蛟龙在她身上”——的美景。你说这太公是不是性变态?
于是,刘韫怀了孕。偷情结出了硕果——伟大的刘邦就这么来到了人间。
刘邦的爸爸是谁呢?太公没有描述过。但后来刘邦听人家说过——他是“赤龙”的儿子。看来他爸爸应该是一个“长长的红家伙”了。
我真的怀疑,当司马迁在写这一节文字的时候不是心怀恶意。地上的女人是“梦里都在做爱”。一边欣赏的丈夫看着“长长的红家伙”在她老婆身上。
你说这时候的司马迁——是不是嘴角正露出恶毒的微笑?
“野种。偷情。性变态。”大家看看,司马迁把刘邦写成什么东西了!
昨天我说关于刘邦的身世时得出一个结论——那应该是司马迁“有意为之”。这当然不是说关于刘邦出生的两种离奇的说法——是蛟龙和他母亲的爱情的产物、是赤龙的孩子——是司马迁的杜撰。我们稍微留心就可以知道那其实应该是刘邦自己以及他的父母有意编造的东西。司马迁在关于陈胜的文字中比较直接地说出了这种造价的原因——是为了欺骗那些迷信的群众(陈胜当时是有意叫人给鱼的肚子里写上“大楚兴,陈胜王”而使当时许多人信以为真,因而自愿把他当作领袖)。刘邦自然玩的是同样的“愚民”的把戏。
按阿岔的看法,刘邦玩造假的把戏至少在当时有别无选择的可能。这对于聪明人自然无效,但对于普通人则很有必要(其实即使到了现在,李洪志之类也照常可以使许多人相信他是神灵的化身)——因为普通民众大多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文化人杜撰的“迷信”的传统:冥冥之中自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存在并决定众生的命运。刘邦为了得到一种“绝对的威信”,自然需要造假——把自己说成有某种特异功能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使别人对他产生畏惧和敬意)。
但这种以造假的形式得到的神秘力量的方式有一种无法摆脱的难题:模糊增强神秘性但缺乏可信度,具体增强可信度却容易失去神秘感因而可能产生怀疑。刘邦和他的妻子吕后、他的父母可能因事急从全而考虑不周——比如“蛟龙与赤龙”就应该有点问题,至少“蛟龙”肯定是“画蛇添足”。作为历史学家——如果司马迁选择为刘邦掩饰,那么写的模糊应该是肯定的(班固就比他处理的巧妙的多)。至少不应该把矛盾的东西写出来——除非他是“有意为之”。这当然是有意给刘邦难看,也使后人能比较容易地看到其中的荒唐之处。 [1] [2]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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