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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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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这样的说法在我看来,完全是对一种失去事物的特别偏爱。看到我有点不以为然,父亲再次强调了这一点。父亲说,她的确非常漂亮,她站在同龄的孩子队伍中,会令其他的孩子黯然失色。她跟我那粗壮的堂姐相比,简直不像是一母所生。父亲是这样说的。可是她非常不幸,她在小学一年级举行的一次大扫除中从三楼的窗口掉了下去。她被送到了医院。她被救活了,可她没能被治好,她成了个残废。我残废的堂姐除了会张口吃饭,就再不会干其他任何事情了。她在本市的红十字医院住了两个月。住院期间得到了住院部食堂一位阿姨特别的同情,她对残废堂姐的照顾简直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她真是个活雷锋。而残废堂姐的生身父母,也就是我今天的伯父和伯母,却在事发当天夜里就悄悄地溜走了,他们没有给他们可怜的女儿留下任何东西。他们迅速地返回家里,匆匆地就上床了。他们以热烈的性交来彻底忘却他们不幸的女儿,他们举起这支人类至欢至乐的笔,将可能降临到他们头上的不幸胡乱地涂去了。他们顿时感到十分轻松。而且他们的这场性交,也确实立即填补了他们失去女儿的空白,今天健壮的堂姐就在那以后得到了孕育。当医院找到我的伯父伯母时,他们果断地拒绝了要他们领回女儿的请求,他们表示这个孩子完全应该由学校来抚养,从此将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残废堂姐一度曾由好心的食堂阿姨领养。可是不久那位阿姨就去世了,好心阿姨的去世,向人们证实了残废堂姐连哭都不会,她已经废得不懂得悲伤。 食堂阿姨去世的时候,残废堂姐长时间地张着她的口。前来吊唁的人们以为她这只是在打哈欠。可是经过反复研究,人们才确定她并非困倦,她其实是饿了。于是桌上的半碗面条被人随手填进了残废堂姐的嘴里。那是一碗在桌上摆放了多天的面条,它正在悄悄地泛着泡沫。因此残废堂姐最终被安置到祖母这儿的时候,她剧烈地拉稀。 恶臭充盈了祖母的屋子,父亲说,他走进门去的时候,不得不像娇嫩的女孩子一样捂住自己的鼻子。父亲说,祖母干呕的声音从她的屋里传出来,嘹亮而悠长。 后来呢?我问父亲。我好像从未听我的长辈们说起过这个可怜的堂姐。就是今天的堂姐也从来没有说起过她曾有过这么一个姐姐。 后来她就死了,父亲回答说。残废堂姐被送到火化场后,因为没有交纳火化费,堂姐的遗体迟迟不得推入熊熊大火中。伯父母连火化场都不愿来,更不论支付丧葬费了。祖母苦苦哀求,堂姐才终于被送入了炉中。由于火化费拖欠达一年之久,因此这阴晦的一年中,火化场不断派人登门,向祖母索要这笔费用。笃笃笃,他们敲着祖母斑驳的木门,朗声说道:开门!开门!我们是火化场的! 当年父亲曾经提了一把刀子去伯父家,那是一把满身是锈的单槽刮刀,是父亲在一个造反派司令部里捡得。父亲对刀子像是情有独钟,后来的事实向我们明白无误地证实了这一点。父亲和我们一起跨入八十年代以后,他就醉心于收藏各类刀子,并且兼及剑和模型手枪。父亲因为出差而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他到过新疆和渐东地区,那是一些盛产刀剑的地方。父亲因此收有藏刀之外的英吉沙小刀、龙泉七星剑、贵州木剑等等,它们或精致或粗糙,造型独特神态各异。父亲对它们关怀备至,他常常用厨房中的色拉油小心地涂抹刀口和剑刃。他还喜欢在深夜的灯下取出他的收藏来独自玩赏,父亲说,好的刀剑,一到夜深人静,它就活了。父亲用了“活”这样一个传神的字眼,对此我心领神会。父亲曾在微弱的灯光下抽出一把七星龙泉宝剑给我看,我便更信了父亲的话。当父亲将它从剑鞘中抽出时,一道寒光顿时蛇一样游了出来,它几乎透明的剑体,闪耀着一种嗜血的欲望,这样的光令人不寒而栗。看那剑体,似乎在无限地伸长,通体洋溢着出击的激情。我因这把宝剑而发呆,父亲接着又让我看那剑背一侧的七星图案,它们若隐若现,如智者的思想。父亲还藏有一把舶来的牛仔小刀,刀不盈半尺,鞘以兽皮制成,镶嵌以宝石,精致绝伦。父亲对它似乎格外宠爱,他总是把它系在他的象皮腰带上,它是父亲的秘密情人。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当年父亲手执的,只是一把严重生锈的单槽刮刀,刀刃已经缺口,它粗糙不堪,不过造型倒也敦朴大方。父亲捏了这把刀子,闯进伯父的家中。伯父一眼就看到了父亲手中的刀子,虽然它毫无光芒和锋利可言,还是令伯父心悸。伯父深知父亲的来意,因为火化场的欠款还严重困扰着祖母。伯父于是十分精明地转身从北窗口跳了出去。由于伯你动作匆忙,他的越窗而出做得有些不够麻利,虽然伯父家地处一楼,他还是摔得不轻,以致后来的岁月中,细心的人们会发现他有点微瘸。父亲突然丧失了目标,他十分茫然,他在伯父的家中呆呆地立着,不知所之。要不是伯母的尖叫将他猝然惊醒,真不知道父亲还会傻立多久。 伯母尖利地叫了起来,她的叫声将五月美好的空气都撕裂了。当父亲打算返身走出伯父的屋子时,伯母喊叫起来,她喊叫的内容几乎把父亲给毁了!她并不是高喊救命,她真是个临危不惧的女士,她只是一遍遍喊着你杀了我吧,我没脸见人啦。 你为什么不真的杀了她?我忿忿地问父亲。我并且想起了壮烈的故事武松杀嫂,我觉得父亲应该这么做。可是父亲没有对我的问话作出回答,他只是以长辈的尊严表示沉默。 因此在大家前往立德医院的途中,父亲始终不与伯父走在一起,父亲落在队伍的最后,但我注意到,他一直以敌视的眼光看着伯父的背影。而我始终走在高大的叔父的身边,我对叔父的好感,一定包含着爱屋及乌的成分。我一直怀恋着在那县城读书的岁月,我与婶婶在餐桌上对面而坐。当时叔父喜欢烹调螺蛳,他炒的螺蛳堪称天下至美。因为我与婶婶都对此菜表现出极大的欢迎,因此餐桌上几乎无一日无此君。啧啧,啧啧,餐桌上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听来像是有人在不断地亲嘴。婶婶的吸吮技术出神入化,她不仅无需用手便可将螺肉从硬壳中吸出,她甚至能同时吸食两颗螺蛳。婶婶的竹筷飞快地将螺蛳送入她口中,空壳同时纷纷落到餐桌上。吃你的肉,还你的壳,啧啧啧,罐头里煮肉──关于螺蛳有这么一首童谣。而吃螺蛳对我来说,显然还十分生疏,最先我常常要啧啧半天才能吃到一颗美味的螺肉,螺蛳两个字好辛苦!于是婶婶出马帮我了,她竟然一颗颗为我将螺肉吸到螺壳口,然后放在我的饭碗上。这样的帮教工作一直维持了一个多星期。我对婶婶依恋弥深。 应该说叔叔婶婶对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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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哲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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