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爱的树(中篇小说)2
|
东西,不过是,烘托,烘云托月,为这个大危险,作一个黑暗的铺垫而已。 这一天,吵到最激愤的时刻,大先生动手了。他劈头朝女人挥出一掌,那一掌,是地动山摇的一掌,像拍一只苍蝇,是一个灭顶的打击。不仅仅是对梅巧,也是对他自己。那一掌把梅巧击倒了,口鼻流血。血使他怔住了,他浑身冰冷。梅巧慢慢爬起来,用手在脸上一抹,抹了鲜红的一掌,她就把那只血手,朝洁白的墙壁上,抹了一把,立时,一个血巴掌,惊心动魄地,跳出来,像一个鲜红的小妖孽。梅巧看了看,二话没说,笑笑,就摇晃着走出去了。 到早晨,人人都看见了那暴力的结果,梅巧的脸,肿得很厉害,上面还有着淤青。可是她神情安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夏布长衫,齐齐整整,她就这样昂着头带着伤痕出门去了,临走,还吩咐了奶妈几句琐碎的事情,仿佛,这是一个和平常的日子没什么两样的早晨。凌香追上去,拦腰抱住了她,她迟疑片刻解开了那两只缠绕着她的小胳膊,头也不回,说,“宝,去上学。” 这一天,是煎熬的一天。每一分钟,凌香都忍受着折磨和煎熬。她上课走神,走路碰壁,吃饭吃不到心里。她一分钟一分钟,盼着太阳下山,盼着天黑,盼着夜深人静,甚至,盼着吵架——她告诉自己这一天其实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和前天、大前天,和以往所有的日子,没什么两样。这并不是多么特别的一天,不是不祥的一天。她挺着身子,坚定地,安慰着自己,却忍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寒战,就像生了热病。这一天,真是长于百年啊。终于,太阳下山了,全家人,又聚在饭厅里,只缺妈妈一个。不过,没关系,昨天、前天、很多天,不也都是这样?爹的脸,阴沉着,一家人,仍旧是,大气不敢出。可是爹的咀嚼,好像,没那么凶狠了,爹的咀嚼声没了那一股杀气,而且,爹的饭,也吃得很少很少。凌香忽然心乱如麻,不知道这是什么预兆。 后来人们就看见,凌香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做饭的孙大出来打水,看见了,问她,“你在这儿干什么?”声音压得低低的。凌香回答说,”等我妈。“女佣杨妈出来小解,看见了,也问她,“你在这儿干什么?黑灯瞎火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她还是回答,”等我妈。”人人都知道,这丫头的脾气秉性,知道劝她不动,也就由她去。渐渐地,院子里静寂了,她一个人,站在槐树下,站了大半夜。 槐花盛开着,那香气,浓得化也化不开。往年,槐花刚刚初放时,孙大就用长杆把那白色的花串,打下来,洗净了,和上面粉,给他们这些孩子,蒸槐花“布烂子”吃。孙大喜欢说,”应时应景,尝个鲜。”今年,孙大没有心思让他们”尝鲜”了。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今年的槐花,比往年,繁密许多,那香气,也霸道许多,浓郁许多,不容分说,是一种强悍的邪香。 夜露下来了。像树的眼泪,一大颗,一大颗,滴下来,是那种无法言说的大伤心。不知名的虫子们,唱起来。凌香的腿,又酸又胀,就要站不住了。墙根下,西番莲榆叶梅就要开了,牵牛也爬上了架。那都是妈撒下的种子,移来的花木。妈还在后院里种玫瑰,种月季芍药牡丹,妈喜欢那些颜色热烈浓艳的花朵,丰腴的花朵。妈总是说,这院子,太素了。她就用那些花,来打扮这院子。 花啊,快点开吧。凌香在心里叫喊,花开了妈就喜欢这院子了。今年,花好像开得特别晚,特别慢,特别阴险,所以,妈才会讨厌回这个家吧?凌香突然打个冷战,绝望地哭了。 “吱扭——”一声,门响了。这“吱 扭——”的声响,是多么慈悲。凌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这大慈大悲的声音,直到踢踏踢踏的脚步,停在她面前,黑黑的亲爱的人影,停在她面前,吃惊地问她,”你怎么在这里?”她如同起死回生一般,一头扑在了来人怀中,说,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梅巧抱住了她,抱紧了她,她抽泣,浑身颤抖。梅巧用自己受伤的脸颊摩挲、抚弄她被夜露打湿的头发。她叫着她的名字,说,”凌香啊,凌香啊,宝——”她搂着这孩子把她送回后院房中。她扯下毛巾,为她揩干头发,又为她铺被子;脱衣裳,好像,她还是一个,极小的幼儿,不满四岁,刚刚离了奶妈……她安顿她睡下,睡稳,然后,久久、久久,凝望这孩子的脸,美丽的、难割难舍的、血肉相连的脸,说了一句, “宝,我的宝,你睡吧。” 就走了出去。 整整一座宅子,黑着,只有书房里,亮着一盏灯,就像,审判者的眼睛,神的眼睛。梅巧朝那灯光走去。她走进去,看见大先生,无声地,站了起来。他们无声地、默默地对视了很久。然后,梅巧就跪下了,梅巧跪下去朝着大先生,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这一晚,出奇地静。没有吵闹。一家人,上上下下,揪着心、竖着耳朵等待着的那一场风暴,没有降临。这似乎是,许久以来最风平浪静的一夜,平安的一夜。人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一夜,合宅的人都睡得很沉,很酣,梦都没做一个。 到早晨,太阳升起来,才知道,天地变色。 到早晨,榆叶梅突然地,爆开了一树,一树光明灿烂的粉红,云蒸霞蔚。他们素净的院子被这一片粉霞照亮了,可是,凌香却再也等不回母亲。永远也等不回了。 四、花儿酒,柿子树和其他 有一处地方,叫峨嵋岭。这峨嵋岭,不是那峨眉山,不在四川,在河东,河东最大的旱塬。河东盛产柿子,《西厢记》不是有这样一句唱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那霜林,其实,不是枫林,而是,柿树林。柿树在秋天,叶子一经霜打,红如血染,是河东的奇观。 峨嵋岭上,遍山遍塬,都是柿子树。峨嵋岭上的柿子,有种奇功,那就是,可用来酿酒——不是普通的酒,而是,花儿酒。什么叫花儿酒?你看,提壶把盏,细细地,斟满酒杯,盏中心,慢慢开出一簇酒花,花花相随,走马一般排着队,沿一线齐齐滚向杯缘,碰壁即灭,这叫“走马花”,那就是说,这酒,只有30度。若是那酒花,沿杯盏口,密匝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
来源:中国哲士网
世界人物库,古今中外人物资料 蒋韵简介,介绍,生平事迹 图片照片
有关作品心爱的树(中篇小说)2详细资料
|
上一篇文章: 心爱的树(中篇小说)1 |
下一篇文章: 心爱的树(中篇小说)3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