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胜

　刘玉又笑："万医生你记性真好哎，可姓吕的是我第一个男人，牛大虎和牛二虎的爸爸，是我第三个男人。"我生气地说："那你第二个男人大概姓猪吧？"刘玉又笑得浑身乱颤，又站不动了，不过这回她没有靠到我身上，却靠到了我爹身上，眼毛则朝着我乱扫，说："万医生，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你一直在关心我吧，肯定是的，你连我第二个男人姓朱你都知道。"我气得"哼"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范小青的长篇小说《赤脚医生万泉和》中的一段对白。小说以"我"--万泉和为视角，以"后窑村"为背景，以乡村医疗体系建设为线索，展现了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现在几十年间江南乡村的生活场景。小说中的"我"是个"脑膜炎后遗症"患者，可这些是在小说的结尾才通过"白善花"的口揭示出来的，万泉和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以为自己很聪明，可他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以致到后来弄得倾家荡产。万泉和很善良，常常自作聪明地把别人对自己的恶意理解为善意。万泉和的善良中透着十足的窝囊。特别是"我"的第一个对象"刘玉"被别人勾走，在外面经历了三个男人后，又厚着脸皮拖着两个孩子来找"我"， 万泉和居然还想： 　　  
　　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喜欢上她了，哪怕她当着我的面和吴宝调情的时候，我也是喜欢她的，因为我感觉她是在和我调情。刘玉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明明跟别人好了，却还是让你觉得她对你好。所以我可以一次次地原谅她。   
　　读到这里我都想扇万泉和几个耳光。小说中的"我"就是这么一个让人爱、让人恨又让人怜的乡村小人物。  
　　读《赤脚医生万泉和》首先给我的感觉还是语言的清新。这种清新是江南三月扑面而来的春风，里面夹杂着些许桃花和青草的气息。这种清新不能单纯地认为，因为作者描写的就是乡村的生活场景。文学关注人的心灵的秘密，许多身处都市的作家都常常在城市的深夜里喊故乡，所以乡村已成了一种符号，一种心灵深处的依托。许多作家都创作了许多描写乡村的小说，这些小说的语言风格是不同的，或婉约或豪放或粗旷。但小青文字的清新和他们都不同，我以为这种清新要更多地归功于她语言的纤尘不染，即便是生活中随意的白话，农民的俚语，经过小青笔墨的淡淡地一抹，纯净就出来了，纯净得就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陈思和说："小青的风格历来是淡淡的轻轻的，其清淡之味犹如苏州的碧螺春"，这种比喻是很贴切的。清新之中处处透露着幽默和风趣是《赤脚医生万泉和》语言的另外一个特色。比如本文开头我引用的那一段文字，憨憨的万泉和总是把坏事往好处想，也从来不会生气，现在他居然也为"刘玉"的事"气得'哼'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一路读来，到这里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当然语言的清新和纯净并不代表作品的简单。《赤脚医生万泉和》是一篇内涵丰富的作品，称得上是当代文学的精品。不同的研究者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研读她，譬如说可以从社会学的角度，认为她是一部中国乡村的医疗史，甚至可以从万人寿、涂三江两位医生身上得出中西医之间对立的结论；从三任村支书裘二海、裘雪梅、裘幸福身上比较出现代乡村政权建设的演变；譬如说可以从语义学的角度研究《赤脚医生万泉和》的几个语义层面等等。   
　　《赤脚医生万泉和》中的鲜明人物个性是给我的一个突出感觉。像"我爹"和"涂三江"的"倔"，"万里梅"、"曲文金"的善良。特别是男女"万小三子"，这两个谜一样的人物，使作品添了一分超现实的色彩。  
　　我读《赤脚医生万泉和》还感觉到小青对"那个时代"的描写也是"淡淡的轻轻的"，这一点和"伤痕文学"的作品有很大的不同。虽然张贤亮在接受新华网访谈时表示对"伤痕文学"的提法有异议，但不可否认他对"那个时代"的描写是有着"切肤之痛"的。而这种"切肤之痛"我在江苏作家的作品中很少能感受到，前些年读陆文夫先生的《美食家》时就有这种感觉，现在读小青的作品，这种感受更强烈了些。在这里我也像"万泉和"一样故作聪明地认为，这种差异是不是来自于地域的差异？或者是小青更愿意把每一种经历都当作一种财富，所以经历过的苦现在回想起来反而是苦里面也带了丝丝的甜？   
　　一部《赤脚医生万泉和》让人把玩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记得舒婷在可以称作是《灶上还有绿豆羊肉汤》（须一瓜著《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08年第2期）一文后序的文章中写道：   
　　据说易中天的粉丝们自称乙醚。也就是那个晚上……大家举杯对须一瓜申请：我们都是你的瓜子儿。  
　　在这里，我们也想向范小青申请：我们都想做您的"范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