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次非同寻常的笔会,名曰作家走军营,由中国作家协会组织,我便有了一次弥补平生缺少军营生活体验的机会。从军营回到西安,我赶写着军营笔记,所见所闻和所引发的感动,依旧沉浸在迷彩服所营造的氛围里。这时候,陈时宝将军把一厚摞打印整齐、编辑完备的诗稿《心语》送给我。 我通读这部诗集的第一印象,这不是一个想当诗人的人写下的诗。他虽年近六旬,但诗兴并不因此而减弱,倒是愈发高涨起来,不断地涉猎各类题材的诗歌创作。表现出的是一种兴趣和爱好,是对生活事象感动而触发的一种情怀的言说。他首要的、毫无置疑的生命价值取向,是一名普通军人所承载的重大责任。我面对陈时宝的人生履迹颇为感动,一个18岁踏入军营的湖南青年,从士兵到将军整整42年的军旅生活,当会是怎样一部人生大书!让我这个以写作为业的人更为惊讶的是,在他漫长的军旅生涯中,几乎没有中断写诗,便不禁感叹这个人的豪情和雅兴了。一个人心灵之纯粹,精神世界之丰富,尽在马蹄和钢枪声浪里溅落的诗行中彰显出来。 我正是从陈时宝的诗行里认识他的。我和他短暂的交谈,不可能尽知他艰苦卓绝和丰富饱满的人生体验,他的诗歌却把这些坦陈在我的眼前。他在得到入伍批准后,便以诗歌表达了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当好一个士兵的强烈心愿。他进入军营的每一项训练,每一种新鲜事物,大都以诗歌形式记载下来。他的诗记述着他的军旅行程,依着他的诗句,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军旅足迹。他从南方走到北方。他驰骋在大西北最适宜练兵的各个角落,而练兵地无疑都是恶劣的气候和坎坷不平的地形地貌,荒漠戈壁,缺氧的高原,奇险的华山,蚊虫逞凶的草地,荒无人烟的边防哨所……无论是作为兵还是指挥员,他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心尽职,把当时的感受和体验化作诗行。他的工作内容和生活内容远不止军事和军营,他多次走进驻地农民或牧民家中访贫问苦,他关心老区的新发展,也关切乡村教育……从他的诗行里,我们可以感知到诗人一种巨大的责任心,真挚真诚的情感,昂扬向上的精神以及赤诚宽厚的襟怀。用一句话概括:诗人把他的美好青春年华和毕生的智慧都投入人民军队的建设,他的诗歌把他的精神、心灵、情操和情趣展示给读者,是一部心灵世界的话语,也是无愧于人生的壮歌。一个不以当诗人为目的的人,却成就为一个别具一格的诗人。 陈时宝的诗给我的另外一个强烈感受,是真实和真诚。这也许与他意不在为诗人有直接关系,都是一种生活行程的真实感受。随意举出几行:“借来走石砺筋骨,喜得紫光练精神。”描述了他率部在昆仑山练兵时的艰苦环境,连对人伤害极大的紫外线将士们也欢喜拥抱,因为它锻造了军人钢筋铁骨般的意志和精神。这是何等的豪迈气概!“蚊虫王国一身血,雪海孤岛两鬓霜。”难以想象的生存环境,被一种崇高的目标和忠诚的爱国之心所征服。既不为当诗人而写诗,就排除了功利目的,也就保持了对生活体验的那一份鲜活和真实,恰是诗歌感动读者的灵光所在。 陈时宝多年来走遍大江南北,他对国家繁荣的景象和人民逐渐富裕的欣然之情,溢于诗行。尤其令我钦佩的是,他有不少诗篇写到家庭亲情,有悼念父亲的绝句,也有依依不舍为娘送行的感人诗作。正所谓智高者情亦殷,却独不见私情里的平庸和物欲,恰是“诗言志”的体现。 我猜想,将军任何时候回顾自己人生追求和人生历程的时候,吟诵这一厚卷从心灵里涌出来的诗句,那一份自信和欣慰,当是无可替及的独特的生命活力。(解放军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