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八年(公元975年),后主白衫帽,肉袒而降,应该是他一生中最惨痛的经历。亡国之耻和囚徒之辱,精神肉体倍受摧残,其所受的耻辱远胜于前,对精神的打击更超于常人。李煜归宋的第二年,被掳至汴梁,待罪于明德楼,太祖却封他为“又千牛卫上将军违命侯”,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违命侯”三字实际就是对他的戏谑。如果说“违命侯”的戏谑李煜可以承受,那么宋太宗罔顾人伦,逼幸小周后的行径更是耻辱。据《默记》载:“龙衮《江南录》云:‘李国主小周后随后主归朝,?他的这种惨痛,从《虞美人》中看得很清楚: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春花秋月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景色,本来应该引起人们的欢乐,而对于亡国的李煜,却偏偏勾起了他伤心的回忆。因而这种美景反成为惹人烦恼,甚至是可诅咒的了。因为他过去那些快乐的生活,大都是同春花秋月联系在一起的。现在春花秋月年年似,而他往日的欢乐却一去不复返了。所以,在首句,他就发出了哀愁的感叹。他埋怨春花秋月为什么一再到来,致使他回忆起数不清的往事,倍感辛酸。“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东风,是春天的风,春风的吹拂通报了春天的到来,而他却难以入睡,对着明月想起灭亡的故国,更叫他痛苦不已。
想起那遥远的故国,最使他不堪忍受的是“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他暗自思量,往日生活于其中的,那富丽堂皇的宫殿,想来应该依然存在吧!所不同的只是他已经失去了旧时的容颜,而变得十分憔悴了。言下之意就是说现在已是物是人非,宫殿依旧,而他已从一君变成形容枯槁的阶下囚了。
他心潮波澜起伏,抒发了抚今追昔的感情。“何时了”充满了哀怨;“知多少”感慨无穷,“东风”而冠以“又”字,织进了复杂的心情;“回首”而“不堪”,沉痛已极;“应犹在”的推测,出自辛酸的眷恋;“朱颜改“的悲叹,满腹凄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作者自设问答说请问你的愁到底能有多少,正象春天那充溢的江水,汹涌浩荡,奔腾不息,无穷无尽哪。
李煜在这首词里表面上是写追怀昔日帝王的生活,实际上还不只是这样。他不仅过着囚徒一般的生活,他的妻子小周后还受到了侮辱,而他在词里却不敢把他们所遭受的侮辱表达出来,这种伤痛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如此悲惨的生活,如此悲痛的内心,难道不值得我们去同情吗?
另外,人们多认为李煜早期作品反映的只是帝王的荒淫、颓废的生活,亡国以后的词则转为感伤、沉痛之音。他反复吟咏的无非是个人失去王位,缺少社会意义。但艺术是生活的真实反映,李煜的作品反映的是他的真实生活,这是情有可原的,也是无可非议的。历史上的许多文人在被贬之后都寄情山水以排解内心的苦闷,如柳宗元、苏轼等。那么李煜由于内心极大的痛苦,他寄情声色,借词抒怀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中国词史上,如果少了苏轼、辛弃疾,人们也许还没有那么在意。但是如果少了像李煜这样一位词人,恐怕就会给后人留下莫大的遗憾。作为中国词史上承前启后的一代宗师,李煜是值得我们永远尊敬的。而对于李煜不幸的生活经历,我们应该少点批判,多些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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