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您过去作品的名字都很别致,《迷舟》、《青黄》,《褐色鸟群》是公认的难懂和多义,但是今年年初发表在《长城》杂志上的中篇小说《不过是垃圾》,这个小说无论从名字还是内容来看都比较现实和平实,这个能否看作是您试图转型反映当下现实生活的尝试呢?
格非:当然,我过去老觉得没东西可写,老在那儿找东西写,但现在是要写的东西太多,都压到脑子里。我现在做一些笔记,老是怕忘记了。我想写一个系列《不过是垃圾》长篇,想写十来篇,可能是20 万字的书,通过十篇可以看出我对当代社会的看法,或者说我对于同辈的人经历、20多年的社会变化究竟给我们带来什么、留下了什么、改变了什么的看法。前不久到上海去,毕业20年的聚会,这个聚会当中,有很多人不在世了,每个人的变化都让我非常吃惊。比如从来不爱说话的人,可是现在成了特别喜欢表达的人,聚会的主角。可是原来很多班上的干部们,却有人灰头土脸靠在一边不说话,这个社会变化实在太大了。我们班大概40多人 ,一个年级大概一百多人,感觉太奇妙了。所以我当时想写一篇小说叫《我的资产阶级同学们》,写那些有钱的同学。
主持人:你自己属于这个资产阶级同学们吗?
格非:当然不算了,我连小资都算不上,我是农民。原来的题目是“我的资产阶级同学们,后来想想不对,不是资产阶级的同学们也值得写。我想写各式各样的同学,就写了第一部。这些跟我的同学也没多大关系,也有很多虚构的内容。
主持人:《不过是垃圾》最后的结尾有没有觉得过于戏剧化?
格非:如果没有那个结尾的话,这个小说没有任何价值。
主持人:可能您想表达的是一种信念或者是一种被摧毁很残酷的现实,但是在几个转换点,比如苏梅最早是有洁癖的女生等等,到最后突然拧过来,会不会觉得颠倒生命?
格非:我看到事实上真有这样的变化,我不敢相信。
主持人:格非老师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一点愤青的感觉。
格非:主要是伤感,其实我的观点跟小说里面主人公的观点一样,当然这个话说出来理论上是不正确的。我觉得男人是可以堕落的,女人是不可以堕落的,女人是我们的信念之一,我们觉得女人是最纯洁的,她们一旦堕落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救了,这个感觉真的很恶劣。
主持人:说到像您这样的理论实践齐头并进的两栖作家,英国的David Lodge也是一个。不过他写的《小世界》等故事都是以自己的生活圈为背景的,据说是很容易得罪人。您最近的《不过是垃圾》也开始显露一点自己的生活背景,会不会担心,还敢不敢继续写下去呢?
格非:写的时候当然害怕,当然把同学写得跟他们不一样,跟他们没关系,取材于他们的同学聚会,可是写作涉及到官司的问题,人家跟你打官司,你在写我,是影射是诬蔑,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不胜枚举。我觉得尽量跟他们保持距离,我可以虚构,这是一个方法。David Lodge这个想法,我面对的不仅仅是历史的社会,还有中国变革沉重的遗产,这是英国当代作家不具备的,但是中国作家具备,这么大的遗产。莫言的作品有历史叙事,有现实的叙事,可以很好解释一个作家为什么他的关注点那么多,这是中国作家特有的资源。我不太可能光写现实的,不去管其它的,也不能光说其它的东西,现实题材也要把握,这个毫无疑问。90年代到现在也差不多十多年了,这个变化太大了,对我的刺激太大了,我要把它变成文字。
主持人:使命感过于强烈,社会责任感太强了,会不会影响到你写作的立场?
格非:你的提醒很对,但是总要做点牺牲吧,一部小说是不是完美,一部小说是不是能够表达我的基本思想这也是一个标准。不能要求每部小说都达到我所追求的程度,但是要有一定的冲击力,所以要取这么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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