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2004年推出《水乳大地》而备受好评的范稳,继续着他对西藏宗教信仰的“正面强攻”。《悲悯大地》是《水乳大地》的续曲,《十月》编辑也痛快地附上了“史诗”、“魔幻现实主义”的字样。
作品以一个藏人的“个人成佛史”来承担沉重的“悲悯”二字。故事在一个“应验预言”式的结构中展开。都吉家长子阿拉西命中注定是了不起的活佛。只因尘缘未尽,与隔江相望的白玛坚赞头人的小儿子达波多杰结下杀父之仇。此后,澜沧江两岸各自延伸出一条追寻“藏三宝”的线索:达波多杰追求的是快马、快刀、快枪,而阿拉西则苦苦追寻佛、法、僧。两条线索各表一枝而又相互纠缠,从而支撑起整部作品。最终,阿拉西摒弃了作为凡人的一切所有,牺牲了良师、胞弟、妻女、母亲,付出了巨大代价成为“洛桑丹增喇嘛”。他宽恕了仇人,阻止了战乱,拯救了生灵。他的人格与佛性在涅槃中飞升,而这首“悲悯之曲”亦随着阿拉西的“个人成佛史”走向终结。
毋庸置疑,“悲悯”是作品精义之所在。范稳似乎有一个公式:悲悯=个人牺牲+宽恕仇人+舍己成仁——从自己到他者,再从个体到集体。这个公式是不错的,但作为小说,特别是如果面对没有多少佛教背景的普通读者,如何妥善解决隐藏于“悲悯”二字之后尖锐的佛性与人性之间的冲突则是难题。读者固然会对藏人的虔诚侧目,但每当阿拉西失去一位亲人,作者都在挑战正常人伦理的极限。让每一位读者都自觉地在严峻的考验中“觉悟”,是强人所难。归根结底,作者有一点“为了悲悯而悲悯”的意味,把“悲悯”作为一个概念来阐述,而忽略了小说是要贴住人物来写的。成佛之前,“阿拉西”虽称不上丰满,但至少有血有肉。而每当他向“活佛”迈近一步,“阿拉西”就越来越僵硬,越来越概念化,形销骨立。作品开篇时也算气象万千,可越到后面越单薄,更像是对藏族民间神话史诗的扩写——笔者相信作家的感情一直是饱满的,但也许正是这种饱满的倾诉欲望抹掉了人物的活气,冲淡了小说的味道。
此外,阿来曾经盛赞:按照当下注水的写作方式,《水乳大地》可以撑起三部书。不知《悲悯大地》是否还禁得起这样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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