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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有美丽的红指甲

作者:景宜[白族]

  如果是火把节染不红手指的女人,她将被视为不贞洁……
  ——白族古老的民俗
  
  白姐在灰暗中醒来,星星还在闪耀,黎明在东方的天边只划出一抹淡淡的光亮。远远的渔村中鸡叫了二遍,早起驮柴禾、犁筐上船的马帮叮叮当当走下海边;泊在邻近的船只也起动了,打桨声,划水声格外清晰。
  白姐睁开了眼睛,她先看看渐渐亮起来的穹形——那是船舱口,然后摸摸睡在身边的两个侄子,大鹤嫂子早起把孩子背回家去了。她看见睡在孩子枕窝里的那只花猫也睁开了眼睛,那两只眼睛就好像一对亮晶晶的小星星,正在望着她。
  白姐听到早潮轻轻拍着船舷的声音,那声音非常好听。白姐又闭上眼睛去听她的音乐。也许只有她这个洱海的女儿这样做,也许她的民族都这样做。她的民族是一群伟大的作曲者,凡是他们看见、想到、做过或是听到的东西都变成了歌曲。这些歌曲流传下来,白姐知道它们,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大理三月好风光……”
  海边上有人在唱,唱着这个地方——苍山十九座碧绿如黛的峰峦白云缭绕,山上流下来的十八条溪水带着早春的点点残雪、花瓣、鸟羽流入明镜般的洱海。海上一户船家的小姑娘长到五岁了,阿爹和阿嫫撒网的时候,就用绳子把她拴在桅杆上。海风吹来了,白帆在小姑娘头上打转,海面上跃起一簇簇绿玉似的浪花,她爬在船边上看,啊!她看见了洱海碧水潋滟,水那边远远的三塔。瞧啊!高高的十九峰顶,那里曾是她祖先泊船的地方。那最早住在苍山顶上的白族人,他们套住野羊让它犁地,他们放出白鹤让它寻找能种麦子的地方,他们跟着洱海渐渐下降的水位走下苍山,建起了古南诏第一座城市——太和城。它像一颗灿烂的明珠在八世纪的东南亚大陆上熠熠闪光!这些伟大的白族人,他们把白象送给西南高原上的吐蕃人,像亲兄弟一般与吐蕃人友好相处;他们把南疆土地上最美的乐舞送进长安,向各族人民捧出一片赤诚的心;他们在洱海沿岸创造着灿烂的古代文明,他们在苍山脚下建起了数不清的城市……
  然而这个小姑娘是不知道的,她只会看着顺十八溪水漂到海面上的花瓣、鸟羽,自个儿甜蜜蜜地笑。同时她也不知道阿爹是靠帮喜洲的贵族赶马帮去腾越地方,挣下一点钱买了这只老木船,为了不给国民党运弹药,阿爹带着阿嫫从海西逃到了海东双月岛,在此安下家。她不知道大哥阿扎是阿嫫在给地主家送活鱼回来时,走到一座本主庙前生下的,阿嫫就用背鱼的竹箩把阿哥背回家中。啊!她不知道,洱海的史诗和洱海的苦难,她都不知道。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眼前正是一片——大理三月好风光……
  摇她的是公社的船,在她头上拉起的是公社的帆。小姑娘在洱海风涛的拍抚中长大,会听故事了,会学唱歌了。雪梨熟的季节,阿爹的老朋友,守梨园的老海东阿大来请船运梨进城,飘满梨香的船舱里,小姑娘和小伙伴胖子阿黑、胆小的海生、爱撒娇的月恩爬在梨堆上听老海东唱歌,这个流浪了大半辈子的矮个儿老倌,抖着山羊胡子唱道:
  吩哟——
  白茫茫蓝幽幽的洱海,
  海底生着幸福的玉白菜。
  ……
  老海东阿大像是梦中走来的白胡子神仙,他笑眯眯地告诉小姑娘:只有在玉白菜照应的土地上才是白族人真正有幸福的地方!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呵,天上的白云叫阿凤;泉边的蝴蝶叫雯姑;寻找爱人的男子可以生出金翅膀;骑着水牛可以找到金桥银路。老海东讲啊讲,小姑娘在他怀里睡着了,她带着神话和满天的星星到梦中去了。在梦中她又和阿黑、海生、月恩几个小伙伴在一只小木船上飘荡,用小石头打水鸟,拼命用几只烂木瓢划水去追拖着翅膀逃跑的水鸟,浪花飞溅,喊啊!叫啊!
  “让我们生出金翅膀吧,我们要追水鸟啊!”小姑娘和伙伴一起喊。
  “啊,白云阿凤把我带走吧,我要去‘朵窝’呀!”小姑娘向着蓝天白云大叫。
  海水、阳光、歌声,在玉白菜照应的土地上,小姑娘多么幸福。
  后来公社的大食堂办垮了,阿嫫怀孕去拉螺蛳充饥,在船边腹痛流产,昏了过去,被海潮卷下海去了。阿爹突然苍老了,他被痛苦和贫困折磨得弯下了腰,小姑娘的生活被阴云笼罩了。
  她去海边洗菜苔,菜苔被小驴偷吃光了她都不知道,望着洱海她想起阿嫫,她哭了:玉白菜啊!你为什么不照应我们了,让我们的日子富裕起来吧!让阿爹原来那样爱说话,常把老海东阿大请来喝酒吧!
  从此小姑娘肩负起命运的重担。日子渐渐地富裕起来了,小姑娘在汗水和辛劳中长成一个高大、健壮的渔家女儿,紫红的领褂紧紧地箍住结实美丽的身躯。当她使尽全身力气将那张大帆迎风拉起的时候,她爽朗的笑声传出很远。
  洱海啊!那童年时代五光十色的海水在她眼里变了,变得更清澈、辽阔,含着无限的深情……
  
  “喂!你睡死了吗?是不是要赶十八头大象来拉你……”
  白姐好像听见父亲在岸上喊,连忙翻起身来,一巴掌把那只花猫掀到一旁。她坐在那里定了定神。
  阿爹,一个眉骨突耸,两眼沉郁的渔老倌,披着一件羊皮褂从沙滩上走过来。他望着泊在岸边的老木船晃晃脑袋。今天是摆订婚酒的日子,他就要把女儿送到梅里雪山下去了。这个令他操碎心肝的女儿呀!她仿佛不知道渔老倌已经被生活的重负和心灵的创伤压得快断了腰。而她那些无拘无束的生活举止,大胆的嬉笑怒骂引来的风波,就像洪水一样快要把渔老倌这棵老树桩冲倒了。他受不了这个女儿给他带来的烦恼和痛苦。自从白姐和海生离了婚搬回家来以后,她硬撑着腰杆过了几年独身的日子,像男人一样下海拉网,上山驮柴,默默地、坚强地生活着。渔老倌当面不敢对她提一句婚姻的事,背后却到处托人给她寻找归宿。终于老海东阿大赶三月街时给她找了个好主,男方是梅里雪山下的一户藏人,小伙子在林场当工人,家有牛羊,十分富裕。像白姐这种多是多非的人嫁到一个遥远清静的地方,也了却渔老倌一桩心事。前月藏人送来了哈达和酥油,约好今天去摆订婚酒。这究竟是一件喜事呢,还是愁事?渔老倌心里像堵住了一样难受,一夜闭不上眼睛。天亮他就点了三炷红香捧到海边上,把红香在沙地上插稳,叩了三个头,然后对灵魂安息在海底的白姐阿嫫说:
  “她阿嫫,我心头是实在难过罗!嫁出去又舍不得,留下来又受人欺,我苦命的姑娘啊,老子气不过就硬生生养活她一辈子!”
  “不!她阿爸!”他仿佛听见海底的灵魂用古老的洱海浪潮的语言回答他,“这不是打官司,这种事情就是有理也讲不清,人嘴这个衙门是很难断清白的。这是多少辈子的教训了!让她走,有吃有穿比屈在这里强!”
  “你说得也对!就是我觉得几辈子人都生在洱海边,死在洱海边。你把女儿给我留下了,我守不好她,还要把她送到梅里雪山下,怕是对不起你哟!”
  浪潮的语言又说:“只要有乡土志,哪怕她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忘记洱海,生个娃娃也是洱海的子孙……”
  眼泪流下来了,渔老倌拉起羊皮褂擦擦鼻涕,慢悠悠地走到老木船边,喊了一声,等了许久不见船内有回音,大声地咳嗽了一阵:
  “你究竟走不走?我看见你就腌心,你是想把我磨死吗?快一点!大鹤都收拾好了。”
  “哼!怕我吃穷了你吗?”船舱里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说什么?”老头狠狠地朝老木船走近几步,一转身又背着双手走向岸上。
  白姐从船舱里出来。她头发凌乱,长长的睫毛底下一双深邃粗野的大眼睛,目光暗淡,嘴角清晰的线条折出一道轻蔑、哀伤的笑痕……
  啊?是你吗,想生翅膀的小姑娘,什么时候你脸上增添了这么多的哀愁,这么多的悲伤?人间的世故让你美丽的眼光含着这么多的冷淡,这么多的刺芒?
  哼!出嫁!如果不找一个男人安度后半生,阿爹就会活活愁死,村里的女人们就永远不放心!好像双月岛上有我这样一个女人存在,对所有的丈夫都有危险,那些女人们就不得安宁,她们要监视、要议论。好像只要我一走出这里,苍山池海就风平浪静,再也不会闹是非。哼,这就是我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要第二次出嫁的原因?这就是阿爹要催我快走的原因?
  就走吗?就这样走了?白姐打量着堆满绳网和杂物的老木船摇了摇头,她轻轻抚摸着船边那被风浪浸蚀出点点漏眼的木板。老木船,我要走了,我要嫁人去了,我说不出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没有半点做新娘的喜悦,也想不出我未来的丈夫会给我什么感情,我会幸福吗?我会有一个孩子吗?啊,出嫁,做新娘,一个女人一生最灿烂的字眼。天下所有做过新娘的女人啊,你们可都是脸上飞着羞红包,眼里含着激情泪走向你们爱人的怀抱?而我,我这个三十多岁后第二次出嫁的女人,脸上红颜淡了,心里激情枯了,人生的希望少了,我走向什么……
  远远的又传来阿爹的喊声。
  白姐抬起疲倦的头,急急忙忙挽好头发,在舱里转了一圈,迈上踏板。
  一阵海风吹来,潮水轻轻地把船身晃了一下,她连忙靠住桅杆。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从那旧帆上散发出来的,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伤感轻轻抚摸着那张破旧的白帆。像是从漫长而遥远的旅途归来,又仿佛是她回到了幼年时被母亲用绳子拴住的桅杆下……这曾经是一张多么洁白的风帆啊!浪涛洗涤,风雨浸蚀,它已经又黑又旧了,有好几处被风撕破的洞还没有补上。这帆曾经是母亲补,后来是阿嫂大鹤补……
  正在她低头补帆的时候,洱海上升起了淡红的朝霞,从西边吹来的海风在水面上掀起一层层五光十色的浪花……
  海岸的礁石上飞出了一大片雪花似的白鸥,径直朝船这边飞来,叽叽咕咕地叫着,像是叫那个低头补帆的女人,叫她抬起头来看看,和她告别的洱海母亲,今晨穿上了一件五彩斑斓的云锦盛装。
  天空变成火红的苍穹,一颗没有隐去的金星还在东方微微闪亮,海湾那边一般拖轮拉着十几只运沙石的大木船逶迤出海。
  略带苦涩的泪水流经唇边,悄然滴落在她手中缝着的白帆上。宛如没有一丝微风吹引,却从充满水分的云端骤然落下沉重的夏雨一样。她的视线模糊了……

     
  白姐走进院子。看见台阶上堆放着大鹤给她准备的一包衣服和两篮送给藏人的干鱼、糯米,红红绿绿的嘎拉。
  大鹤今天换上了一套宝蓝色的领褂,头上围着绿头巾。
  听见白姐进院,她一边往耳朵上别着银坠子,一边走出堂屋,两个孩子追在她后面扯着叫:“阿妈是去做人家的客人吗?我们也去做客人!”
  大鹤犹豫了一下,对白姐说:“莫发呆了,快去换换衣裳吧!”
  阿爹扶着粪铲从猪厩里伸出头来说:
  “下了船先到沙石转运站找阿扎,我已嘱咐他买下车票。莫疯头时兴满街转,那城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三月街年年赶……”
  坐汽船罗!找阿爸去罗!”两个孩子高兴地拽着白姐的手,白姐无言地笑笑。
  大门被撞开了,叶姑闯了进来:“哈哈,喜啦!大鹤嫂子。”
  “呀,他姑,你笑话我们了,快坐坐。”
  “女人生来就是要嫁人的嘛,早嫁晚嫁关天王地老子屁事。哈哈哈,白姐,早上开妇女会大家都说你要走,都想送送你,走,再去看看姐妹们吧。”
  “我不去!”她垂下眼睛。
  “嗨,笨鬼,你怕什么?谁还会吃了你!你不去她们还以为你不敢见人偷偷走了呢。快走!”
  叶姑拖着白姐往村边的晒场走去。
  叶姑是双月岛上一家富农的姑娘,从小爱唱爱跳。大跃进时跟青年队的队长端阳好上了。叶姑妈不敢把叶姑嫁给端阳,怕将来女儿吃苦,就请人把叶姑说给喜洲一个地主的儿子,说门当户对以后不受欺负,死拽硬拖把哭成泪人的叶姑拖上了彩船。端阳约了几个撑船的大汉,在洱海上把叶姑抢了回来,从此做了夫妻……
  白姐被叶姑拖着走,听不清叶姑一路唠叨些什么。她望着岛边那些灰色的房子和沿岛用红黄两色泥土砌起来的墙,墙角生着枝干畸形的榕树,倒挂在树上的棕灰色树根,丝丝缕缕垂进水中……
  叶姑突然发现白姐没有听她讲话,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怜爱的眼光注视着这个高大的女人:唉,双月岛上怎么生出这么个女人!瞧她那双眸子有多么乌黑,那长长的睫毛好黑啊。她若是得意的时候,常爱垂下睫毛、微微翘起那个漂亮的下巴颏。天啊!那股矜持傲美的神气,让陌生的男人一见都吃一惊,让年轻的姑娘媳妇一见就恨上了她。渔老倌家咋生出这么个姑娘,该不是妖精转世?可她却又那么自然,一身渔家女儿的装束,黑丝绒领褂没有丝毫点缀,头巾也很朴素,就是那副漠然的神情让人无法猜透是打哪里来的。……鬼呀!要是她不生成这副模样,也许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命运,唉!女人命薄……叶姑突然转过脸去,不让白姐看见她发红的眼眶。
  “妹子,硬气些!到了雪山下好好过日子,三两年后抱个大胖娃回来,气死那些短命鬼,还有那个小水蛇月恩!哼,祖先创世九十九条肠子变九十九条路,难道就只有双月岛上这一条!
  月恩,那个早已被忘却的笑吟吟的妇女主任,好像又出现在白姐眼前。她那娇小美丽的脸上,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总是以交织着惊喜与嫉妒的复杂目光打量白姐的头饰、耳环,还要转到白姐背后,摸摸她新梳的发鬏是怎样盘成螺形的。围裙上每一条新的花边,鬓角上每一颗新叶子夹,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哼!死人,也不见你穿红戴绿,随便别一个叶子夹也那么漂亮,给我了啊?这个叶子夹我要了,嘻嘻,亲妹子,我永远喜欢你。”于是就抢那个叶子夹。
  “你这小野鹅,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同凡人,咋个我做的尼龙、涤凉衫就没有你的布衫那么显人?真是巧手妹子哟!求你给我做个布衫吧。”于是月恩那亲亲热热的小脸就贴到白姐耳边来了。
  
  大队晒场上,开妇女会的媳妇婆婆们正叽叽喳喳地讲得个热火朝天。水保媳妇两手转着打网绳的陀螺说:
  “哎,听说男方还是个林场工人,也是拿工资吃饭的呀。”
  “有什么好的?”阿翠婆婆接嘴说,“老古宗说梅里雪山是出活佛的地方。还有牦牛呢,模样就像狮子,会咬人,那年花甸坝养了几头,我二舅妈去背草见过啦。”
  几个年轻姑娘高高地坐在一堆化肥袋上,嗓门又尖又亮:
  “她走了,以后串蝴蝶泉哪个来帮我们赛歌出主意?”
  “唉!”一个胖姑娘停了手中的绣花绷说,“就是她嫁近一点也好哇,以后绣个帐沿、鞋面也讨得着她几枝花样。”
  “嗳,就是嘛,人家胖妹的喜帐还没绣好,白姐姐就要走啦!”沙金娘家三妹尖溜溜地说。
  “挨刀的三姑娘,我撕你那嘴!”
  一群姑娘厮打起来,在化肥堆上滚。
  “莫疯了,踩坏了国家的化肥。”几个老太婆叫了起来。
  “二鹤,你说,白姐那么好个人咋个就住不了这双月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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