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氏

西北有高楼，
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①
阿阁三重阶。②
上有弦歌声，
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
无乃杞梁妻。③
清商随风发，④
中曲正徘徊。⑤
一弹再三叹，⑥
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
但伤知音稀。⑦
愿为双鸿鹄，
奋翅起高飞。⑧

【注释】
　①交流：花格子。结绮：格子连结着如丝织品的花纹。这句是说窗于都是“交
　疏结绮”的，言其玲珑工细。　②阿阁：四面有檐的阁子。三重阶：阶梯有三
　重。言阁之高。　③杞粱妻：杞梁名殖字粱，春秋时代齐国的大夫，为齐国伐
　莒，死于莒国城下。他的妻哭了十天，然后自杀。琴曲有《杞梁妻叹》，《琴
　操》说是杞梁妻所作，《古今注》说是杞梁妻妹朝日所作。以上二句言这样的
　哀曲莫不是杞梁妻那样的寡妇所作吗？也就是说其悲哀可比《杞梁妻叹》。　
　④清商：乐曲名。　⑤中曲：一曲分数段，中曲就是曲子的中段。徘徊：莹绕。
　⑥叹：就是《乐记》所谓“一倡而三叹”的“叹”，就是和声。　⑦知音：能
　听出奏曲者的感情叫做知音。引申用起来，人和人彼此知心也叫知音。以上二
　句是说我所痛惜的还不是歌者心有痛苦，而是歌者心里的痛苦没有人能够理解。
　这种缺少知音的悲哀乃是楼中歌者和楼外听者所共有的（听者设想如此），所
　以闻歌而引起情绪的共鸣。　⑧末二句是借愿为双鸟共飞这一古诗中的套语来
　表示对于楼中歌者的深切同情。

【品评】
　　　古诗十九首之一。这首诗是按听者的感情发展为线索来结构全篇的。开头
　四句劈空而起，渲染出一种飘忽迷离的色调；接着的“上有弦歌声”上承首句，
　又牵出对乐声的描写，因而带出一问一答。“无乃”一宇透出一丝游移不定，
　又增添了诗歌的凄迷气氛。最后在“慷慨有余哀”的袅袅余音中勾出“知音”
　之叹，生出双鹄齐飞的向往。至此，曲终幕落，与开首的劈空而来遥相呼应。
　这种如细丝盘缠的章法，正是构成此诗深婉悱恻的艺术风格的要素之一。
　　　诗中隐现着两个人物形象，一个是抚弦发悲声的幽阁女子，一个是闻歌感
　愤的失意士子。然而诗中并没有一字一句言及人物本身，所写的是华丽的高楼、
　缱绻的浮云、随风飘落的弦歌声……楼上弹者与楼下听者的心灵也是凭借那一
　缕飘忽无形的弦歌声来沟通的。整首诗仿佛笼罩著一层飘渺的云雾，如梦如幻，
　所谓“空中送情，知向谁是」。弹者为何抚弦伤神，听者又为何闻声感慨，却
　不曾言明。读者感受到的只是那么一种幽怨的情调，那么一种空灵的艺术境界。
　正是这种化实为虚的笔法使诗歌的内涵更为深广，能唤起读者丰富的感受，使
　他们有可能调动自己的经验，依据诗歌的启迪来想象这两个人物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