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屡考不第,他说“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但却未曾放弃努力,终于他成了屯田员外郎,世称“柳屯田”。
曾经,有人吟“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结果龙颜大怒曰“且去填词,何要浮名”,从此世上便有了“奉旨填词”的柳三变。
曾经,有人青年时流连于秦楼楚馆,为歌伎乐工写词,于是有“杨柳岸边,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
作为一个词人,柳永生平的神奇色彩觉不亚于李后主。他出生书香官宦门弟,这决定他不是个淡薄功名的人,但屡考未第使他放浪于声色酒乐之中。自古出入秦楼楚馆的人并不少数,但柳永绝对是最特别的一个,也只有他,才不枉“风流”二字。
有人说他是“无行浪子”,写“淫词秽曲”,但谁能否定他对于宋词的贡献?柳词虽有浅近之作,但也不乏意趣深远者。同为花间派词人,柳永的词就比鼻祖温庭筠多了一份情。纵观文学史,柳永绝对是第一流的词人,他对于宋词和俗文学的影响更是不容忽视。再说一个例子,南宋俞文豹在《吹剑续录》中记载,东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讴,因问“我词比柳词如何?”对曰“柳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公为之绝倒。柳永的才,东坡也佩服赞赏。
作为一个词人,这也就足够了,但是柳永,他不仅才高,他的心也低,这才是他最可贵可爱之处。虽说唐宋代伶人舞女皆才女,地位也相对明清较高,但妓女毕竟是妓女,地位终是低下的,才又何用?等到红颜老去黄花委地终逃不过遗弃的命运,生命的凄凉悲苦,不是她们能主宰的。柳永来了,他虽不是她们的救世主、守护神,但他有才他心低,他懂她们怜她们,这至少,为她们悲戚的生命增添了几分暖色和快乐,“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他亦是真心怜爱,他说她们的舞姿“解教天上念奴羞,不怕掌中飞燕妒”,他赞她们让“坐中年少暗消魂,争问青鸾家远近”,他吟她们是“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肠断”,他以莲花、梅花比她们,说她们“不称在风尘”。柳永有才,但他更懂得尊重,他解那些女子的愁苦和凄惨,他赞她们的兰心蕙质,他真心平等的去待她们,放下一个男人的架子,去亲近了解她们的心。她们怜他的才,“耆卿居京华,暇日遍游妓馆。妓者多以金物资给之”,但是,他是柳永,是一个文人,需要歌伎的资给,对他讲,何尝不是一种无奈,一种辛酸?他不是没有抱负,他亦有远大的志向;他不是没有才,只不过不为龙颜垂青;他唱“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又自封“白衣卿相”,他柳永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若可选择,他也不愿留在温柔乡里无所作为!并非他不怜惜她们,只是,只是他也望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那才是他真正的向往啊!他其实没有世人看到的那么洒脱,他是满心的酸楚,却“无言谁会凭阑意”,李后主还能“无言,独上西楼”,他却一眼也不忍看,只得“永日无言,却下层楼”。他是浪子,却如何也狂浪不来。含泪的笑,不会快乐。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及第了!虽是一介小官,但终究是出仕了。可他已放浪许久,虽腹中有才,但不是块做官的料,不知官场险恶,一曲《望海潮》得罪了吕丞相,只得罢官,从此成就“奉旨填词柳三变”。等到他再归官场,已过半百。他去拜访晏殊,殊问:“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殊曰:“殊虽作曲子,不曾道针彩慵拾伴伊坐”。可见,柳永的词,仍不被上流所接受。不久,柳永有幸升官,屯田员外郎,世称“柳屯田”,但那时,他已是六十九岁的老人了,他早不再是当年那个风流浪子了,但至少,不需歌姬资给了,心里,总会好受一点了吧。沧桑,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让人无可奈何。
中国文人的最大特点,一是酸二是迂,柳永亦是如此。宋仁宗至和三年,柳永作《醉蓬莱》呈给仁宗,本是奉承皇帝老儿,但词中用字犯了忌,受到斥责。我翻看了一下,词中“太液波翻”中“翻”字与危、乱、倾、覆、崩的意思相近,而“玉辇宸瑕何处”则是引发仁宗的惧祸心理。这想想也可笑,一是仁宗的避讳,这是我们这些现代开放人所不能理解的;二是柳永啊,你说你拍马屁的水平不高明,但也不要拍错地方还拍的那么离谱嘛!这道同孟浩然的一段经历有相似之处。话说孟浩然做客王维舍中,恰逢李隆基驾到,李皇帝指名孟浩然献诗,多么好的机会,可谓是千金难求,可孟浩然却以一首《岁暮归南山》给搞黄了,“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这不明摆着说皇上的不是么?可见孟柳两人的可爱之处,但他二人的结局大不相同。孟浩然只是叹了叹命中无官运便归隐山林了,而柳永,却再次年病故。
据说,他死后,妓女们集资安葬了他,每逢清明歌伎们载酒于他墓前,时人谓之曰“吊柳会”或“上风流冢”,后人有诗云“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悲,怜才不及众红裙”,安意如亦形容柳七之死为“轰轰烈烈,荡气回肠”,若真如此那么柳七倒也可含笑而终了,管它红尘紫陌黄泉碧落,我柳七也风流浪子不枉此生了!但,据说毕竟是据说,是冯梦龙的小说,而,真相总让人心酸心痛。 [1] [2]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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