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辉

　　中国人最早接触的语文教育往往与唐诗有关，许多父母都以小孩三四岁能背唐诗为荣。在唐朝众多“诗星”中，李白的粉丝群最为庞大。原因何在？一是他的诗确实好，百读不厌。二是他的诗数量多，似乎得来全不费工夫。随时随地可以脱口而出，这成为了许多世俗中人衡量诗人水平的重要标准。

　　可是同样是诗人，诗仙这样写诗写得轻松飘逸者有之，搜肠刮肚比民工还累的也有，其杰出代表就是贾岛兄。

　　像许多有成就的诗人一样，就命运而言，贾岛也是个倒霉蛋。据说他30岁前曾数次应举，都以不及格告终。失意之下，又没有别的谋生手段。好在他不像孔乙己那么顽固，便栖身佛门为僧，法名无本。从字面上理解，“无本”倒是很符合他当时的生活窘境。“穷”具备了写诗精神方面的条件，枯寂的禅房生活，又让贾岛养成了怪僻的性格，于是一个大诗人便呼之欲出了。贾岛常常为构思佳句弄得神经兮兮，“虽行坐寝食，苦吟不辍”。

　　关于贾岛走火入魔的创作经历有许多传说，这些故事比他的诗句流传更广。比如传说有一次，贾岛骑驴在长安过马路，看到路上的落叶，贾岛忽然诗兴大作，即兴朗诵“落叶满长安”，仅仅这句，小学生也写得出来，贾兄便苦思冥想下一句。终于想出了“秋风吹渭水”，手舞足蹈之间，撞到了京兆尹刘栖楚的仪仗队，结果依据当时的治安处罚条例被拘留一晚。还有一次，贾岛在驴背上想出一句“鸟宿池中树，僧推月下门……”可又觉得“僧敲月下门”好像比“僧推月下门”音响效果好一些，手里比划着推与敲，结果撞上了又一任京兆尹韩愈的仪仗队。这次他没有被拘留，反而与当时的高干兼文学名家韩愈成为了好朋友。韩愈还给他提诗：“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风云顿觉闲，天恐文章浑断绝，再生贾岛在人间。”贾岛的这次“交通肇事”为后来的字典创造了一个新词“推敲”，也使自己终于成为了当时的名家。要是放在现在，他的两次“撞车”肯定会被记者报道为刻意“炒作”。

　　贾岛进士及第后，原本有机会在政治上有所进步。可是性格再一次决定命运，一日唐宣宗微服出游，在寺庙里正好看到贾岛在写诗，于是过去拿过试卷看看。改变贾岛一生命运的时刻到了，可是贾岛没有听过贝多芬的交响乐《命运》，不知道此刻命运在敲门。这厮一把夺走皇帝手里的诗卷，还吹胡子瞪眼嚷道：“郎君鲜食美服，哪懂这个？”这位皇帝还算有涵养，后来只是将贾岛贬出长安，当了一个副县级小官。

　　“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这是对贾岛创作之辛苦的真实描绘。可是即便这样辛苦，贾岛还是没有留下几篇传世之作。可见“诗有别才，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

　　贾岛最大的贡献，是体现在做学问的态度上，这点足以堪称历代文人中的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