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压扁的沙子
阿西莫夫《新疆域》把思维推到边缘以外
石天强

　　给你出一道题：怎样才能压扁一粒沙子?
　　这可不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儿，而是实实在在地“把一粒沙子压扁”。想想你能使用的各种物理方法吧。用大锤砸，你不觉得滑稽吗?用大锤去砸一粒沙子，杀鸡用牛刀。沙子可能会丝毫未损，而不是被砸扁！现在，一个名叫艾萨克·阿西莫夫的美国人会慢慢告诉你，你只要把非常干净的沙子放置于超高压的环境中，那么沙子会变扁的。这其中的奥妙来自于：在超高压的条件下，沙子的构成分子二氧化硅其间的原子距离缩小了。由于原子的排列变得非常致密而有规则，这样，沙子就变扁了。
　　这种变扁的沙子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斯石英”，是在1961年由一名苏联科学家(S·M·Stischov）发现的。事实上，在自然界中，很多物质都会变扁的。比如常温下的碳元素，在超高压、超高温的状态下会变成金刚石。沙子也是一样的，变扁的沙子会更加好看。
　　那么，变扁的沙子有什么用吗?它能告诉我们什么呢?或者说，我们由此能发现什么?艾萨克·阿西莫夫会接着告诉你，在我们地球上，有些地方发现了这种变扁的沙子——斯石英，这暗示了什么呢?既然斯石英只能在超高压的条件下才会出现，那就是说，这些地方曾发生过猛烈的撞击。是什么会撞击到这些地方并产生超高压呢?小行星、陨石都有可能。于是，地质学家们通过对地层的研究分析，可以较为肯定地回答你：在6500万年前，地球的确受到了小行星的猛烈冲击，而那个时代正是恐龙突然灭绝的时代。由此可以得出这样两个结论：其一，斯石英的出现成为地球遭受小行星撞击的新证据；其二，由此可以进一步推知恐龙的灭绝是小行星撞击地球导致的。
　　所以，可不要小看这一粒粒被压扁的沙子，阿西莫夫告诉你：那里面蕴涵了地球曾经经历的一场可怕的劫难、一个时代悲剧。
　　但阿西莫夫所关注的绝不仅仅是一粒沙子。他通过被压扁的沙子提示我们，对这一切的理解与把握，需要我们不断地对这粒沙子提出问题，不断地超越这粒沙子。每一次提问，都同时是我们对自己的提问，都暗含着我们对自己的超越；每一次提问，都意味着我们正在触摸人类思维的边缘，拓展人类认知的领域；每一次提问，都意味着我们正面临着更新的未知领域、更加严峻的挑战。这种提问、这种挑战，阿西莫夫称之为“疆域”。事实上，“疆域”这个词的英文“FRONTIER”还有一个涵义：边缘。在阿西莫夫那里，那是人类思维的边缘、拓展的边缘，暗示着人类思维的深度。
　　正如阿西莫夫在《新疆域》一书中所指出的，“自从人类第一次学会分析思考并使用可利用的材料以让生活变得更舒适、更稳定以来，我们就面临着穿越一道又一道的边缘地带，不断开拓新疆域的任务。在各门学科中，这些边缘地带一直是通向未知世界的惟一入口。”于是，新疆域的拓展不仅仅是对旧的问题的回答，更是对新的问题的提出。它同时暗示了这样一种情况：人类对任何问题的回答都只能是暂时性的，“毕竟，科学就是暂时性；它总是时刻准备着对自身进行扩展与修正。”于是，阿西莫夫严谨地说到，在《新疆域》一书中所谈到的一切都只是人类认识发展的一定阶段的暂时性结果，这里不存在终极答案，只存在为新问题的提出奠定的基础；这里坚决拒绝任何终极性回答，事实上，对任何一个问题的终极性解释都将被认为是一种愚蠢。但这里并不排斥终极性追问，因为，正是这种追问才将人类的思维带到了一个更新的境界，才能让人类去问鼎更高的峰巅。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阿西莫夫的《新疆域》是一本未完成的写作，它并不期待读者对暂时性答案的满足，它只期望能“激发起人们的想像”，从而去拓展每一个人自我的新疆域。因为科学便是未完成的，而人类更是未完成的！在一个永远开放的空间中，人类才能获得新的希望！
　　被压扁的沙子是渺小的，但正是这些渺小的沙子把我们引入了思维的无限空间，引向了思维的边缘。徜徉在思维边缘的人是快乐的，这一快乐来自于“令人好奇、引人思考的问题”，因此，“人类的知识领域正在比以往更气势磅礴、更令人惊异地拓展着”。徜徉在思维边缘的人是幸福的，因为它昭示了人类面对挑战时的那份自信，正视自己的历史、现在与未来的那份勇气，把握未来发展机遇的那份决心！

(《新疆域》，艾萨克·阿西莫夫著，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