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某论陈灵公、孔宁、仪行父之淫乱: |
陈灵公、孔宁、仪行父都是花花公子,平时不干正事,放任自己,只图享乐,语言行动低级、下流、庸俗。他们人模狗样,不知廉耻。如果他们是普通百姓,危害还不是很大。然而他们偏是一国的国君、大夫,身居要职,责任重大,他们的所为,对国人有重大影响。他们不理国事,败坏纲纪,国家就会衰败,人民就要遭秧。陈灵公、孔宁、仪行父为个人快乐,残害忠良,损坏国家,最终都落得可耻的下场,真是报应。
评论人:刘延生 |
原文:
话说陈灵公讳平国,乃陈共公朔之子,在周顷王六年嗣
位。为人轻佻惰慢,绝无威仪。且又耽于酒色,逐于游戏。国
家政务,全然不理。宠著两位大夫,一个姓孔名宁,一个姓
仪名行父,都是酒色队里打锣鼓的。一君二臣, 志同气合,语
言戏亵,各无顾忌。其时朝中有个贤臣,姓泄名冶,是个忠
良正直之辈,遇事敢言,陈侯君臣,甚畏惮之。又有个大夫
夏御叔,其父公子少西,乃是陈定公之子。少西字子夏,故
御叔以夏为字,又曰少西氏,世为陈国司马之宫,食采于株
林。
御叔娶郑穆公之女为妻,谓之夏姬。那夏姬生得蛾眉凤
眼,杏脸桃腮,有骊姬、息妫之容貌,兼妲己、文姜之妖淫。
见者无不消魂丧魄,颠之倒之。更有一桩奇事:十五岁时,梦
见一伟丈夫,星冠羽服,自称上界天仙,与之交合,教以吸
精异气之法。与人交接,曲尽其欢,就中采阳补阴,却老还
少,名为“素女采战之术”。在国未嫁,先与郑灵公庶兄公子
蛮,兄妹私通,不勾三年,子蛮s焲, ①
死。后嫁于夏御叔为内
子,生下一男,名曰征舒。征舒字子南,年十二岁上,御叔
病亡。夏姬因有外交,留征舒于城内,从师习学,自家退居
株林。孔宁仪行父,向与御叔同朝相善,曾窥见夏姬之色,各
有窥诱之意。夏姬有侍女荷华,伶俐风骚,惯与主母做脚揽
主顾。孔宁一日与征舒射猎郊外,因送征舒至于株林,留宿
其家。孔宁费一片心机,先勾搭上了荷华,赠以簪珥,求荐
于主母,遂得人马,窃穿其锦裆以出,夸示于仪行父。行父
慕之,亦以厚币交结荷华,求其通款。
夏姬平日窥见仪行父身材长大,鼻准丰隆,也有其心。遂
遣荷华约他私会。仪行父广求助战奇药,以媚夏姬,夏姬爱
之,倍于孔宁。仪行父谓夏姬曰:“孔大夫有锦裆之赐,今既
蒙垂盼,亦欲乞一物为表记,以见均爱。”夏姬笑曰:“锦裆
彼自窃去,非妾所赠也。”因附耳曰:“虽在同床,岂无厚薄?”
乃自解所穿碧罗裙为赠。仪行父大悦。 自此行父往来甚密,孔
宁不免稍疏矣。有古诗为证:
郑风何其淫?桓武化已渺。
士女竞私奔,里巷失昏晓。
仲子墙欲逾,子充性偏狡。
东门忆茹薴,野外生蔓草。
搴 ①
裳望匪遥,驾车去何杳?
青衿萦我心,琼琚破人老。
风雨鸡鸣时,相会密以巧。
扬水流束薪,谗言莫相搅!
习气多感人,安能自美好?
仪行父为孔宁将锦裆骄了他,今得了碧罗襦,亦夸示于
孔宁。孔宁私叩荷华,知夏姬与仪行父相密,心怀妒忌,无
计拆他,想出一条计策来:那陈侯性贪淫药,久闻夏姬美色,
屡次言之,相慕颇切,恨不到手。不如引他一同人马,陈侯
必然感我。况陈侯有个暗疾,医书上名曰:‘狐臭’,亦名
‘腋气’,夏姬定不喜欢。我去做个贴身帮闲,落得捉空调情,
讨些便宜。少不得仪大夫稀疏一二分,出了我这点捻酸的恶
气。好计,好计!遂独见灵公,闲话间,说及夏姬之美,天
下绝无!灵公曰:“寡人亦久闻其名,但年齿已及四旬,恐三
月桃花,未免改色矣!”孔宁曰:“夏姬熟晓房中之术,容颜
转嫩,常如十七八岁好女子模样。且交接之妙,大异寻常。主
公一试,自当魂消也。”灵公不觉欲火上炎,面颊发赤,向孔
宁曰:“卿何策使寡人与夏姬一会?寡人誓不相负!”孔宁奏
曰:“夏氏一向居株林,其地竹木繁盛,可以游玩。主分明早,
只说要幸株林,夏氏必然设享相迎。夏姬有婢,名曰荷华,颇
知情事,臣当以主公之意达之,万无不谐之理。 ”灵公笑曰:
“此事全仗爱卿作成。”
次日,传旨驾车,微服出游株林,只教大夫孔宁相随。孔
宁先送信于夏姬,教他治具相候。又露其意于荷华,使之转
达。那边夏姬,也是个不怕事的主顾,凡事预备停当。灵公
一心贪著夏姬,把游幸当个名色,正是:“窃玉偷香真有意,
观山玩水本无心。”略蹬一时,就转到夏家。夏姬具礼服出迎,
入于厅坐,拜谒致词曰:“妾男征舒,出就外傅,不知主公驾
临,有失迎接。”其声如新莺巧啭,呖呖可听。灵公视其貌,
真天人也!六宫妃嫔,罕有其匹。灵公曰:“寡人偶尔闲游,轻
造尊府,幸勿惊讶。”夏姬敛衽
①
对曰:“主公玉趾下临,敝
庐增色。贱妾备有蔬酒,未敢献上。”灵公曰:“既费庖厨,不
须礼席,闻尊府园亭幽雅,愿入观之,主人盛馔,就彼相扰
可也。”夏姬对曰:“自亡夫即世,荒圃久废扫除,恐慢大驾,
贱妾预告告罪!”夏姬应对有序,灵公心中愈加爱重,命夏姬
“换去礼服,引寡人园中一游。”夏姬卸下礼服,露出一身淡
妆,如月下梨花,雪中梅蕊,别是一般雅致。夏姬前导,至
于后园。虽然地段不宽,却有乔松秀柏,奇石名葩,池沼一
方,花亭几座。中间高轩一区,朱栏绣幕,甚是开爽,此乃
宴客之所。左右俱有厢房。轩后曲房数层,回廊周折,直通
内寝。园中立有马厩,乃是养马去处。园西空地一片,留为
射圃。灵公观看了一回,轩中筵席已具,夏姬执盏定席。灵
公赐坐于旁,夏姬谦让不敢。灵公曰:“主人岂可不坐?”乃
命孔宁坐右,夏姬坐左:“今日略去君臣之公,图个尽欢。”饮
酒中间,灵公目不转睛,夏姬亦流波送盼。灵公酒兴带了痴
情,又有孔大夫从旁打和事鼓,酒落快Γ痪跗涠唷H章?
西山,左右进烛,洗盏更酌,灵公大醉,倒于席上,鼾鼾睡
去。孔宁私谓夏姬曰:“主公久慕容色,今日此来,立心与你
求欢,不可违拗。”夏姬微笑不答。孔宁便宜行事,出外安顿
随驾人众,就便宿歇。
夏姬整备锦衾绣枕,假意送入轩中,自己香汤沐浴,以
备召幸,止留荷华侍驾。少顷,灵公睡醒,张目问:“是何人?”
荷华跪而应曰:“贱婢乃荷华也。奉主母之命,伏侍千岁爷爷。”
因取酸梅醒酒汤以进。灵公曰:“此汤何人所造?”荷华答曰:
“婢所煎也。”灵公曰:“汝能造梅汤,能为寡人作媒乎?”荷
华佯为不知,对曰:“贱婢虽不惯为媒,亦颇知效奔走,但不
知千岁爷属意何人?”灵公曰:“寡人为汝主母,神魂俱乱矣!
汝能成就吾事,当厚赐汝。”荷华对曰:“主母残体,恐不足
当贵人,倘蒙不弃,贱婢即当引入。”灵公大喜,即命荷华掌
灯引导,曲曲弯弯,直入内室。夏姬明灯独坐,如有所待。忽
闻脚步之声,方欲启问,灵公已入户内。荷华便将银灯携出,
灵公更不攀话,拥夏姬入帷,解衣共寝。肌肤柔腻,著体欲
融,欢会之时,宛如处女。灵公怪而问之。夏姬对曰:“妾有
内视之法,虽产子之后,不过三日,充实如故。”灵公叹曰:
“寡人虽遇天上神仙,亦只如此矣!”论起灵公淫具,本不及
孔、仪二大夫,况带有暗疾,没讨好处。因他是一国之君,妇
人家未免带三分势利,不敢嗔嫌,枕席上虚意奉承,灵公遂
以为不世之奇遇矣。睡至鸡鸣,夏姬促灵公起身,灵公曰:
“寡人得交爱卿,回视六官,有如粪土。但不知爱卿心下有分
毫及寡人否?”夏姬疑灵公已知孔、仪二人往来之事,乃对曰:
“贱妾实不相欺,自丧先夫,不能自制,未免失身他人。今既
获侍君侯,从兹当永谢外交,敢复有二心,以取罪戾!”灵公
欣然曰:“爱卿平日所交,试为寡人悉数之,不必隐讳。”夏
姬对曰:“孔、仪二大夫,因抚遗孤,遂及于乱,他实未有也。”
灵公笑曰:“怪道孔宁说卿交接之妙,大异寻常,若非亲试,
何以知之?”夏姬对曰:“贼妾得罪在先,望乞宽宥!”灵公曰:
“孔宁有荐贤之美,寡人方怀感激,卿其勿疑。但愿与卿常常
相见,此情不绝,其任卿所为,不汝禁也。”夏姬对曰:“主
公能源源而来,何难常常而见乎?”须臾,灵公起身,夏姬抽
自己贴体汗衫,与灵公穿上,曰:“主公见此衫,如见贱妾矣!”
荷华取灯,由旧路送归轩下。天明后,厅事上已备早膳,孔
宁率从人驾车伺候。夏姬请灵公登堂,起居问安,庖人进馔。
众人俱有酒食犒劳。食毕,孔宁为灵公御车回朝。百官知陈
侯野宿,是日俱集朝门伺候。灵公传令“免朝”,径入宫门去
了。仪行父扯住孔宁,盘问主公夜来宿处。孔宁不能讳,只
得直言。仪行父知是孔宁所荐,顿足曰:“如此好人情,如何
让你独做?”孔宁曰:“主公十分得意,第二次你做人情便了。”
二人大笑而散。
次日,灵公早朝,礼毕,百官俱散,召孔宁至前,谢其
荐举夏姬之事。又召仪行父问曰:“如此乐事,何不早奏寡人?
你二人却占 先头,是何道理?”孔宁、仪行父齐曰:“臣等并
无此事。”灵公曰:“是美人亲口所言,卿等不必讳矣。”孔宁
对曰:“譬如君有味,臣先尝之;父有味,子先尝之。若尝而
不美,不敢进于君也。”灵公笑曰:“不然。譬如熊掌,就让
寡人先尝也不妨。”孔、仪二人俱笑。灵公又曰:“汝二人虽
曾入马,他偏有表记送我。”乃扯衬衣示之曰:“此乃美人所
赠,你二人可有么?”孔宁曰:“臣亦有之。”灵公曰:“赠卿
何物?”孔宁撩衣,见其锦裆,日:“此姬所赠。不但臣有,行
父亦有之。”灵公问行父:“卿又是何物?”行父解开碧罗襦,
与灵公观看。灵公大笑曰:“我等三人,随身俱有质证,异日
同往株林,可作连床大会矣!”一君二臣,正在朝堂戏谑。把
这话传出朝门,恼了一位正直之臣,咬牙切齿,大叫道:“朝
廷法纪之地,却如此胡乱,陈国之亡,屈指可待矣!”遂整衣
端简,复身闯入朝门进谏。不知那位官员是谁,再看下回分
解。
却说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二大夫,俱穿了夏姬所赠亵
衣,在朝堂上戏谑。大夫泄冶闻之,乃整襟端笏,复身趋入
朝门。孔、仪二人素惮泄冶正直,今日不宣自至,必有规谏,
遂先辞灵公而出。灵公抽身欲起御座,泄冶腾步上前,牵住
其衣,跪而奏曰:“臣闻‘君臣主敬,男女主别。’今主公无
《周南》之化, ①
使国中有失节之妇;而又君臣宣淫,互相标
榜,朝堂之上,秽语难闻,廉耻尽丧,体统俱失。君臣之敬,
男女之别,沦灭已极!夫不敬则慢,不别则乱,慢而且乱,亡
国之道也。君必改之!”灵公自觉汗颜,以袖掩面曰:“卿勿
多言,寡人行且悔之矣!”泄冶辞出朝门,孔、仪二人尚在门
外打探,见泄冶怒气冲冲出来,闪入人丛中避之。泄冶早已
看见,将二人唤出,责之曰:“君有荐,臣宜宣之;君有不善,
臣宜掩之。今子自为不善,以诱其君,而复宣扬其事,使士
民公然见闻,何以为训?宁不羞耶?”二人不能措对,唯唯谢
教。泄冶去了,孔、仪二人求见灵公,述泄冶责略其君之语,
“主公自今更勿为株林之游矣!”灵公曰:“卿二人还往否?”孔、
仪二人对曰:“彼以臣谏君,与臣等无与。臣等可往,君不可
往。”灵公奋然曰:“寡人宁得罪于泄冶,安肯舍此乐地乎?”
孔、仪二人复奏曰:“主公若再往,恐难当泄冶絮聒,如何?”
吴公曰:“二卿有何策,能止泄冶勿言?”孔宁曰:“若要泄冶
勿言,除非使他开口不得。”灵公笑曰:“彼自有口,寡人安
能禁之使不开乎?”仪行父曰:“宁之言,臣能知之。夫人死
则口闭,主公何不传旨,杀了泄冶,则终身之乐无穷矣!”灵
公曰:“寡人不能也。”孔宁曰:“臣使人刺之何如?”灵公点
首曰:“由卿自为。”二人辞出朝门,做一处商议。将重贿买出
刺客,伏于要路,候泄冶入朝,突起杀之。国人皆认为陈侯
所使,不知为孔、仪二人之谋也。史臣有赞云:
陈丧明德,君臣宣淫;缨绅衵服,
①
大廷株
林。壮哉泄冶,独矢
②
直音!身死名高,龙血比心。
自泄冶死后,君臣益无忌惮,三人不时同往株
林, 一二次还是私偷,以后习以为常,公然不避。国人作
《株林》之诗以讥之。诗曰: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
征舒字子南,诗人忠厚,故不曰夏姬,而曰夏南,言从
南而来也。
陈侯本是没'??③
的人,孔、仪二人,一味奉承帮衬,不
顾廉耻。更兼夏姬善于调停,打成和局,弄做了一妇三夫,同
欢同乐,不以为怪。征舒渐渐长大知事,见其母之所为,心
如刀刺,只是干碍陈侯,无可奈何。每闻陈侯欲到株林,往
往托故避出,落得眼中清净。那一班淫乐的男女,亦以征舒
不在为方便。光阴似箭,征舒年一十八岁,生得长躯伟干,多
力善射。灵公欲悦夏姬之意,使嗣父职为司马,执掌兵权。征
舒谢恩毕,回株林拜见其母夏姬。夏姬曰:“此陈侯恩典,汝
当恪供乃职,为国分忧,不必以家事分念。”征舒辞了母亲,
入朝理事。
忽一日,陈灵公与孔、仪二人,复游株林,宿于夏氏,征
舒因感嗣爵之恩,特地回家设宴,款待灵公。夏姬因其子在
坐,不敢出陪。酒酣之后,君臣复相嘲谑,手舞足蹈。征舒
厌恶其状,退入屏后,潜听其言。灵公谓仪行父曰:“征舒躯
干魁伟,有些象你,莫不是你生的?”仪行父笑曰:“征舒两
目炯炯,极象主公,还是主公所生。”孔宁从旁插嘴曰:“主
公与仪大夫年纪小,生他不出。他的爹极多,是个杂种,便
是夏夫人自家也记不起了!”三人拍掌大笑。征舒不听犹可,
听见之时,不觉羞恶之心,勃然难遏。正是:“怒从心上起,
恶向胆边生。”暗将夏姬锁于内室,却从便门溜出,吩咐随行
军众:“把府第团团围住,不许走了陈侯及孔、仪二人。”军
众得令,发一声喊,围了夏府。征舒戎妆披挂,手执利刃,引
著得力家丁数人,从大门杀进。口中大叫:“快拿淫贼!”陈
灵公口中还在那里不三不四,耍笑弄酒。却是孔宁听见了,说
道:“主公不好了!征舒此席,不是好意。如今引兵杀来,要
拿淫贼。快跑罢!”仪行父曰:“前门围断,须走后门。”三人
常在夏家穿房入户,路道都是识熟的。陈侯还指望跑入内室,
求救于夏姬,见中门锁断,慌上加慌,急向后园奔走。征舒
随后赶来。陈侯记得东边马厩,有短墙可越,遂望马厩而奔。
征舒叫道:“昏君休走!”攀起弓来,飕的一箭,却射不中。陈
侯奔入马厩,意欲藏躲,却被群马惊嘶起来,即忙退身而出。
征舒刚刚赶近,又复一箭,正中当心。可怜陈侯平国,做了
一十五年诸侯,今日死于马厩之下!孔宁、仪行父先见陈侯
向东走,知征舒必然追赶,遂望西边奔入射圃。征舒果然只
赶陈侯。孔、仪二人遂从狗窦
①
中钻出,不到家中,赤身奔
入楚国去了。
征舒既射杀了陈侯,拥兵入城,只说陈侯酒后暴疾身亡,
遗命立世子午为君,是为成公。成公心恨征舒,力不能制,隐
忍不言。征舒亦惧诸侯之讨,乃强逼陈侯往朝于晋,以结其
好。
再说楚国使臣,奉命约陈侯赴盟辰陵,未到陈国,闻乱
而返。恰好孔宁、仪行父二人逃到,见了庄王,瞒过君臣淫
乱之情,只说“夏征舒造反,弑了陈侯平国。”与使臣之言相
合。庄王遂集群臣商议。却说楚国一位公族大夫,屈氏名巫,
字子灵,乃屈荡之子。此人仪容秀美,文武全材,只有一件
毛病,贪淫好色,专讲彭祖房中之术。数年前,曾出使陈国,
遇夏姬出游,窥见其貌;且闻其善于采炼,却老还少,心甚
慕之。乃闻征舒弑逆,欲借此端,掳取夏姬,力劝庄王兴师
伐陈。令尹孙叔敖亦言:“陈罪宜讨。”庄王之意遂决。时周
定王九年,陈成公午之元年也。楚庄王先传一檄,至于陈国,
檄上写道:
楚王示尔:少西氏弑其君,神人共愤。尔
国不能讨,寡人将为尔讨之。罪有专归,其余臣民,
静听无扰!
陈国见了檄文,人人归咎征舒,巴不能勾 ①
假手于楚,遂
不为御敌之计。
楚庄王亲引三军,带领公子婴齐、公子侧、屈巫一班大
将,云卷风驰,直造陈都,如入无人之境。所至安慰居民,秋
毫无犯。夏征舒知人心怨己,潜奔株林。时陈成公尚在晋国
未归。大夫辕颇,与诸臣商议:“楚王为我讨罪,诛止征舒。
不如执征舒献于楚军,遣使求和,保全社稷,此为上策。”群
臣皆以为然。辕颇乃命其子侨如,统兵往株林,擒拿征舒。侨
如未行,楚兵已至城下。陈国久无政令,况陈侯不在国,百
姓做主,开门迎楚。楚庄王整队而入。诸将将辕颇等拥至庄
下而前,庄王问:“征舒何在?”辕颇对曰:“在株林。”庄王
问曰:“谁非臣子,如何容此逆贼,不加诛讨?”辕颇对曰:
“非不欲讨,力不加也。”庄王即命辕颇为向导,自引大军,往
株林进发,却留公子婴齐一军,屯扎城中。再说征舒正欲收
拾家财,奉了母亲夏姬,逃奔郑国。只争一刻,楚兵围住株
林,将征舒拿住。庄王命囚于后车,问:“何以不见夏姬?”使
将士搜其家,于园中得之。荷华逃去,不知所适。夏姬向庄
王再拜言曰:“不幸国乱家亡,贱妾妇人,命悬大王之手。倘
赐矜宥,愿充婢役!”夏姬颜色妍丽,语复详猎,庄王一见,
心志迷惑,谓诸将曰:“楚国后宫虽多,如夏姬者绝少。寡人
意欲纳之,以备妃嫔,诸卿以为何如?”屈巫谏曰:“不可,不
可!吾主用兵于陈,讨其罪也。若纳夏姬,是贪其色也。讨
罪为义,贪色为淫。以义始而以淫终,伯主举动,不当如此。”
庄王曰:“子灵之言甚正,寡人不敢纳矣。只是此妇世间尤物,
若再经寡人之眼,必然不能自制。”叫军士凿开后垣,纵其所
之。时将军公子侧在旁,亦贪夏姬美貌,见庄王已不收用,跪
而请曰:“臣中年无妻,乞我王赐臣为室。”屈巫奏曰:“吾王
不可许也。”公子侧怒曰:“子灵不容我娶夏姬,是何缘故?”
屈巫曰:“此妇乃天地间不祥之物,据吾所知者言之:夭子蛮,
杀御叔,弑陈侯,戳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不祥莫大焉!天
下多美妇人,何必取此淫物,以贻后悔?”庄王曰:“如子灵
所言,家人亦畏之矣!”公子侧曰:“既如此,我亦不娶了。只
是一件,你说主公娶不得,我亦娶不得,难道你娶了不成?”
屈巫连声曰:“不敢,不敢!”庄王曰:“物无所主,人必争之。
闻连尹襄老,近日丧偶,赐为继室可也。”时襄老引兵从征,
在于后队。庄王召至,以夏姬赐之,夫妇谢恩而出。公子侧
倒也罢了。只是屈巫谏止庄王,打断公子侧,本欲留与自家;
见庄王赐与襄老,暗暗叫道:“可惜,可惜!”又暗想道:“这
个老儿,如何当得起那妇人?少不得一年半载,仍做寡妇,到
其间再作区处。”这是屈巫意中之事,口里却不曾说出。庄王
居株林一宿,仍至陈国;公子婴齐迎接入城。庄王传令将征
舒囚出栗门,车裂以殉,如齐襄公处高渠弥之刑。史臣有诗
云:
陈主荒淫虽自取,征舒弑逆亦违条。
庄王吊伐如时雨,泗上诸侯望羽旄。
庄王号令征舒已毕,将陈国版图查明,灭陈以为楚县。拜
公子 婴齐为陈公,使守其地。陈大夫辕颇等,悉带回郢都。南
方属国,闻楚王灭陈而归,俱来朝贺,各处县公,自不必说。
独有大夫申叔时,使齐未归。其时齐惠公薨,世子无野即位,
是为顷公。齐楚一向交好,故庄王遣申叔时,往行吊旧贺新
之礼。这一差还在未伐陈以前。及庄王归楚三日之后,申叔
方才回转,复命而退,并无庆贺之言。庄王使内侍传语责之
曰:“夏征舒无道,弑其君,寡人讨其罪而戮之,版图收于国
中,义声闻于天下。诸侯县公,无不称贺,汝独无一言,岂
以寡人讨陈之举为非耶?”申叔时随使者求见楚王,请面毕其
辞;庄王许之。申叔时曰:“王闻‘蹊田夺牛’之说乎?”庄
王曰:“未闻也。”申叔时曰:“今有人牵牛取径于他人之田者,
践其禾稼,田主怒夺其牛。此狱若在王前,何以断之?”庄王
曰:“牵牛践田,所伤未多也。夺其牛,太甚矣!寡人若断此
狱,薄责牵牛者,而还其牛。子以为当否?”申叔时曰:“王
何明于断狱,而昧于断陈也?夫征舒有罪,止于弑君,未至
亡国也;王讨其罪足矣。又取其国,此与牵牛何异?又何贺
乎?”庄王顿足曰:“善哉此言!寡人未之闻也! ”申叔时曰:
“王既以臣言为善,何不效反牛之事?”庄王立召陈大夫辕颇,
问:“陈君何在?”颇答曰:“向往晋国,今不知何在。”言讫,
不觉泪下。庄王惨然曰:“吾当复封汝国,汝可迎陈君而立之。
世世附楚,勿依违 ①
南北,有负寡人之德。”又召孔宁、仪行
父吩咐:“放汝归国,共辅陈君!”辕颇明知孔、仪二人是个
祸根,不敢在楚王面前说明,只是含糊,一同拜谢而行。将
出楚境,正遇陈侯午自晋而归,闻其国已灭,亦欲如楚,面
见楚王。辕颇乃述楚王之美意,君臣并驾至陈。守将公子婴
齐,已接得楚王之命,召还本国,遂将版图交割还陈,自归
楚国去了。此乃楚庄王第一件好处。髯翁有诗云:
县陈谁料复封陈?跖舜还从一念新。
南楚义声驰四海,须知贤主赖贤臣。
孔宁归国,未一月,白日见夏征舒来索命,因得狂疾,自
赴池中而死。死之后,仪行父梦见陈灵公、孔宁与征舒三人,
来拘他到帝廷对狱,梦中大惊,自此亦得暴疾卒。此乃淫人
之报也!
刘某论夏姬之淫: |
夏姬生性好淫,而不以道德约束自己,自然属于下贱之人。夏姬虽有此坏品性,但却没有有意害人,更无有意害国。夏姬长得极为漂亮,是绝代佳人,而且长得妩媚、动人、妖娆,令男人无不为之倾倒。夏姬结交了国君的宠臣孔宁、仪行父,却没有贪求富贵之举。夏姬和好淫的陈灵公相好后,如果提点要求,是不难在后宫寻个一官半职的,即使当后宫之主也是可以办到的。而夏姬并没有这样做。夏姬没有权力欲望,没有一般女人的那种求富求贵的欲望,在夏姬身上没有出现为争权争利而害人的事情。夏姬没有利用和陈灵公等的关系整人害人。夏姬除好淫和与人私通外,并无其他危害他人之举。夏姬除好淫外,还是遵守做人的规范的,并不是一个无耻之徒。陈灵公为讨好夏姬,让夏姬的儿子征舒继承父位,执掌兵权,夏姬就教育儿子忠于职守,为国分忧。夏姬嫁给连尹襄老后,因襄老在外,夏姬不能自禁,跟襄老之子黑要勾搭成奸。襄老战死在外,黑要不去求尸,夏姬以为耻辱,就以寻尸为名,想逃回郑国去。夏姬不管嫁给谁做妻,除性事上不忠于丈夫外,还是能跟丈夫同心,夏姬属好淫而不害家的人。
夏姬的好淫与陈灵公、孔宁、仪行父等的好淫是有本质区别的。
夏姬属于普通人,她没有远大理想,因而没有过高要求,心态平和,这也正是她保持年轻的重要原因。
评论人:刘延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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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陈夏姬嫁连尹襄老,未及一年,襄老从军于?,夏
姬遂与其子黑要yˋ淫。及襄老战死,黑要恋夏姬之色,不往
求尸,国人颇有议论。夏姬以为耻,欲借迎尸之名,谋归郑
国。申公屈巫遂赂其左右,使传语于夏姬曰:“申公相慕甚切,
若夫人朝归郑国,申公晚即来聘矣。”又使人谓郑襄公曰:
“姬欲归宗国,盍往迎之?”郑襄公果然遣使来迎夏姬。楚庄
王问于诸大夫曰:“郑人迎夏姬何意?”屈巫独对曰:“姬欲收
葬襄老之尸,郑人任其事,以为可得,故使姬往迎之耳。”庄
王曰:“尸在晋,郑安从得之?”屈巫对曰:“荀罂者,荀首之
爱子也。罂为楚囚,首念其子甚切。今首新佐中军,而与郑
大夫皇戍素相交厚,其必借郑皇戍居间,使讲解于楚,而以
王子及襄老之尸,交易荀罂。郑君以?之战,惧晋行讨,亦
将借此以献媚于晋,此真情无疑矣。”话犹未毕,夏姬入朝辞
楚王,奏闻归郑之故。言下泪珠如雨,曰:“若不得尸,妾誓
不反楚!”楚庄王怜而许之。
夏姬方行,屈巫遂致书于郑襄公,求聘夏姬为内子 ①
。襄
公不知庄王及公子婴齐欲娶前因,以屈巫方重用于楚,欲结
为姻亲,乃受其聘币,楚人无知之者。屈巫复使人至晋,通
信于荀首,教他将二尸易荀罂于楚,以实其言。荀首致书皇
戍,求为居间说合。庄王欲得其子公子谷臣之尸,乃归荀罂
于晋,晋亦以二尸畀楚。楚人信屈巫之言为实,不疑其有他
故也。及晋师伐齐,齐顷公请救于楚,值楚新丧,未即发兵。
后闻齐师大败,国佐已及晋盟,楚共王曰:“齐之从晋,为楚
失救之故,非齐志也。寡人当为齐伐卫、鲁,以雪鞍耻。谁
能为寡人达此意于齐侯者?”申公屈巫应声曰:“微臣愿往!”
共王曰:“卿此去经由郑国,就便约郑师以冬十月之望,在卫
境取齐
②
,即以此期告于齐侯可也。”屈巫领命归家,托言往
新邑收赋,先将家属及财帛,装载十余车,陆续出城。自己
乘轺车在后,星驰往郑,致楚王师期之命。遂与夏姬在馆舍
成亲,二人之乐可知矣!有诗为证:
佳人原是老妖精,到处偷情旧有名。
采战一双今作配,这回鏖战定输赢。
夏姬枕畔谓屈巫曰:“此事曾禀知楚王否?”屈巫将庄王及公
子婴齐欲娶之事,诉说一遍:“下官为了夫人,费下许多心机,
今日得谐鱼水,生平愿足!下官不敢回楚,明日与夫人别寻
安身之处,偕老百年,岂不稳便?”夏姬曰:“原来如此。夫
君既不回楚,那使齐之命,如何消缴?”屈巫曰:“我不往齐
国去了。方今与楚抗衡,莫如晋国,我与汝适晋可也。”次早,
修下表章一通,付与从人,寄复楚王,遂与夏姬同奔晋国。
晋景公方以兵败于楚为耻,闻屈巫之来,喜曰:“此天以
此人赐我也!”即日拜为大夫,赐邢地为之采邑。屈巫乃去屈
姓以巫为氏,名臣,至今人称为申公巫臣。巫臣自此安居于
晋。楚共王接得巫臣来表,拆而读之,略云
蒙郑君以夏姬室臣,臣不肖,遂不能辞。恐君王见
罪,暂寓晋国。使齐之事,望君王别遣良臣。死罪!死
罪!
共王见表大怒,召公子婴齐、公子侧使观之。公子侧对
曰:“楚晋世仇,今巫臣适晋,是反叛也,不可不讨。”公子
婴齐复曰:“黑要yˋ母,是亦有罪,宜并讨之。”共王从其言,
乃使公子婴齐领兵抄没巫臣之族,使公子侧领兵擒黑要而斩
之。两族家财,尽为二将分得享用。巫臣闻其家族被诛,乃
遗书于二将,略云:
尔以贪谗事君,多杀不辜,余必使尔等疲于道路以
死!
婴、齐等秘其书,不使闻于楚王。巫臣为晋画策,请通好于
吴国,因以车战之法,教导吴人。留其子狐庸仕于吴为行人 ①
,
使通晋、吴之信,往来不绝。自此吴势日强,兵力日盛,尽
夺取楚东方之属国。寿梦遂僭爵为王。楚边境被其侵伐,无
宁岁矣。后巫臣死,狐庸复屈姓,遂留仕吴,吴用为相国,任
以国政。
刘某论屈巫之求夏姬: |
屈巫身为楚国大夫,文武全才,是国家的栋梁。屈巫若能以国家利益为重,忠于职守,必能流芳百世。然屈巫为贪色求夏姬,怂恿楚庄王兴师伐陈,为一己之私而劳民伤财,祸害他国,屈巫可谓不忠不仁。屈巫为阻止他人娶夏姬,满口仁义道德,言不由衷。等到庄王将夏姬赏给襄老,又不敢出一言,足见屈巫的虚伪。屈巫使夏姬归郑国和求襄老之尸之举,均出于私心。楚国对屈巫不薄,而屈巫不仅没有完成自己出使齐国的使命,反而利用出使之便叛逃敌国。屈巫的品质,是有重大问题的。屈巫为爱色而伤害国家利益,屈巫是一个坏人。
当然,屈巫为追求个人幸福也是不遗余力的,屈巫对夏姬也是出于真心。
评论人:刘延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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